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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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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聲 一 冬天,我和靖來到海邊那幢白色的別墅裡。 別墅的主人是靖的好友子野,他寫信給靖說: 「在冬天,聽潮樓無人願住,因為盛滿了蕭瑟和寂寥,假若你不嫌海風的凌厲和午夜濤聲的困擾,又忍受得了那份寂寞,就不妨遷去小住,整幢房子可以由你全權處理。」 那時,我正臥病,整日慵慵懶懶,醫生又查不出病源,一口咬定是憂鬱「病」。但我日漸枯羸憔悴,精神和心情都十分壞。靖拿著子野的信來找我,坐在我的床邊,把信遞給我看,說:「去海邊住住如何?」 「誰陪我?」我說。 「我。」 「你?」我望著他,不大相信他是在說真的。但他平靜而懇摯的看著我,那神情不像是在隨便說說。我坐在床上,背靠著床欄,咬著嘴唇深思。 他握住我的手,懇切的說: 「你不是一直希望到一個安靜的,沒有人打擾的,而且環境幽美的地方去住住嗎?現在有這麼好的一個機會,聽潮樓我去過,那真是個匪夷所思的地方,在那兒休養一下你的身體,讓我陪著你,過一段世外的生活,好嗎?」 「可是,你怎麼能去?」我遲疑的說:「你的工作呢?你的公司不是一天都離不開你嗎?」 他笑了笑,不知怎麼,我覺得他的笑容中滿含淒苦。 「公司!」他說,帶著幾分輕蔑和無奈:「讓它去吧,人不能永遠被工作捆著!我已經四十歲,從二十幾歲起就埋頭在事業中,把一生最好的光陰都給了工作!現在,我也該放自己幾天假了。」 「可是──」我怔怔的注視著他,聽他用這種口氣來談他的工作和事業,使我感到詫異和陌生,他向來是個事業心勝過一切的人。「可是──還有其他的問題呢?」 「你指秀怡嗎?」他直截了當的說:「我可以告訴她,我因為事務的關係,要去一趟日本。反正,她有她的麻將牌,根本就不會在意。」 「可是──」我仍然想不通,和他一起去海濱小住?這太像一個夢想,絕不可能成為真的。 「你怎麼有那麼多的『可是』?」他捧住我的臉,深深的凝視著我的眼睛:「從小,你就喜歡說『可是』,十幾年了,習慣仍然不變!」 十幾年了?我望著他,認識他已經十幾年了嗎?可不是,那年我才十歲,爸爸推著我說: 「叫徐叔叔!」徐叔叔!怎樣的一個叔叔!我嘆了口氣。 「你在想什麼?」他搖搖我的手臂。「我們就決定了吧,馬上收拾行裝,明天就動身,怎樣?」 「明天?」我有些吃驚。「你真能去嗎?」 「當然真的!小瑗,你怎麼如此沒信心?我什麼時候對你說話不算數過?」 「可是──」 「又是可是!」他打斷我,站起身來:「我叫阿珠幫你整理一口箱子,明天早上九點鐘開車來接你!」 「可是,」我有些急促的說:「你的工作不需要做一番安排嗎?而且,你連汽車一起失蹤,她不會疑心嗎?」 「小瑗,」他俯視我,輕輕托起我的下巴,他的神色看來有些奇怪。「別再去管那些屬於現實的事,好不好?讓我們快快樂樂的生活幾天,好不好?這一段日子裡,就當現實是不存在的,好不好?在聽潮樓,我們可以使多年的夢想實現,那個天地裡只有我和你,想想看,小瑗,那會是怎樣的一份生活!」 不用想,我體內的血液已經加速運行,興奮使我呼吸急促。聽潮樓,海濱,和他!這會是真的嗎?只有我和他!沒有他的工作,沒有他的事業,沒有他的她!這會是真的嗎? 記得有一天,我曾對他說過:「我希望我能夠擁有你三天,完完全全的擁有!這三天,你只屬於我,不管工作和事業,不管一切。每一分每一秒都給我。我只要三天,然後死亦瞑目!」 他曾說我傻,現在他竟要給我這三天了嗎? 「你又在想什麼?」他問。 「你──」我頓了頓:「陪我住幾天?」 「整個冬天!」 我屏住氣,不能呼吸。 「怎麼了?你?」 「你哄我?」我愣愣的問。 「小──瑗!」他拉長聲音喊,把我的頭貼在他的胸口,像我小時他常做的一樣。他的心跳得多麼急促!「我怎麼會哄你?我怎麼忍心哄你?」 「哦!」我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開始相信這是個事實了。「你的公司呢?」 「交給子野代管。」 「你都已經安排好了?」 「只等你!」 「噢!」我翻身下床,從壁櫥裡拉出箱子。 「你別動,等阿珠來吧,你的病還沒好!」 「病?」我望著他,揚著眉毛笑:「現在已經好了!」 二 汽車駛到距海邊還有相當距離的時候,我就可以嗅出海水和沙和岩石的味道了,我不住的深呼吸,不住的東張西望。 靖扶著方向盤,轉頭看我: 「你在幹什麼?」 「聞海的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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