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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要常常笑!」

  「好!」

  「要嫁給我!」

  「好!」鴕鴕一說出最後一個「好」字,就發現上當了。因為韓青一連串說的都是些不很重要的事,在這個快樂的日子裡,盡可以大方的去依順他。誰知他忽然冒出一句「要嫁給我!」她答得太順口了,「好」字已衝口而出,這個字一出口,韓青可樂壞了!他揚著眉,笑得那麼神采飛揚,整個臉上都綻放出光彩來。他的手伸到桌面上,壓住了她的手,鄭重的、欣悅無比的說:「一諾千金啊!再無反悔啊!」

  「不行不行!」她笑著嚷:「你這人有點賴皮,你故意讓我上當——」

  「噓!」他噓著,阻止她說下去。「人類相愛,就要互許終身,這是彼此對彼此的付出,難道,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滿意——」

  「有啊!」她順口喊。「是什麼?」

  「你太瘦了!」她亂找原因。不過,那時的韓青,確實很瘦,暑假的瘋狂工作把他的體力消耗了太多,那時,他只有五十四公斤。

  「太瘦了?怎麼辦?」他瞪著她。「要多胖你才滿意?」

  「六十公斤。」

  「六十公斤?」他算了算,回頭就對那老闆說:「給我拿十個糯米飯團來!」

  「你要幹什麼?」鴕鴕睜大眼睛問。

  「吃啊!不吃怎麼能胖呢!」

  說著,他就真的開始狼吞虎嚥的吃起那糯米飯團來。她睜大眼睛看他,故意不去阻止他,看他要如何收場。那知,他左吃一個飯團,右吃一個飯。伸長了脖子,就那樣一個又一個的塞進去。她看得自己的喉嚨都代他噎起來了,自己的胃都代他脹起來了,當他去吃第六個的時候,她終於忍無可忍的抓住了他的手,叱駡著說:「你這個神經病!你準備噎死啊!如果你噎死了,我嫁給誰去?」一句話就讓他靈魂都出了竅,心都快飛上天了。他不吃了,只是看著她傻傻的笑。

  然後,他們回到了小屋裡,他鄭重的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首飾盒,打開來,裡面是個純金的、鏤空雕花,手工非常樸拙,非常古老的一個戒指。

  「這是我給你的!」他慎重的說。

  「哦!」她驚呼著。「戒指!這——這——這豈不太嚴重了嗎?你去訂做的嗎?你把錢都去訂了這戒指嗎?這——這——」他拿起她的手,把戒指套在她中指上,不大不小,剛剛正好。她掙扎著,想脫下來。他握緊了她的手,虔誠的、鄭重的、溫柔的、深刻的一直看進她眼睛深處去。

  他一個字一個字,懇懇切切的說:「這不是我買的戒指,這是個很舊很古老的東西,它是我外公送我外婆的禮物,外婆又把它送給了我母親。當我來臺北時,母親怕我沒錢用,把這戒指給了我。這些年,我窮過,我苦過,我當過手錶,當過外套——就是沒有賣掉這戒指。它並不很值錢不是鑽石,不是紅寶,只是個製造得土土的、拙拙的金戒指,但它有三代之間的愛。我把它給你,不敢要求你什麼,只是奉獻我所能奉獻的;我的未來、我的生命,我全部全部的愛。你能脫下來嗎?你能不要嗎?你能拒絕嗎?」

  「哦!韓青!」她低喊著,抬眼看他,眼睛又濕了。「你怎麼能對我這麼好?你怎麼能這樣愛我?我覺得我的缺點好多好多,我虛榮,我善變,我任性,我倔強,我又愛哭——我——我——」他用唇堵住了她那囁嚅著、輕顫著的唇。她情不自已,就全心震顫著去接受這吻了,她的雙臂挽住了他的頸項。他閉上眼睛用整個心靈去體會這個「愛」字,用整個心靈去「吻」她。

  他們站立不住,滾到了床上,他繼續吻她。十二朵玫瑰在空氣裡綻放著甜甜的香味。甜甜的,甜甜的,甜甜的——如蜜,如酒,如香膠,帶著令人暈眩的魅力。他的頭有些暈,他的心怦怦跳著,他的神思恍惚,他的身體和心靈都在強烈的感受著那個「愛」字。

  於是,不止於唇與唇的接觸,他吻她的眉心,吻她的睫毛,吻她發熱的面頰,吻她翹翹的鼻尖,吻她那有個「小鴕鴕」的耳垂,吻她修長的頸項,吻她頸項下的那個小窩窩——然後,吻把什麼都攪熱了,吻把什麼都融化了,吻把什麼都突破了。禮教,尊嚴,傳統——一起打破。

  終於,在他們認識的一周年這天,他們那麼相愛,那麼相愛,那麼相愛——他們奉獻了彼此,從心靈,到肉體。並深深去體會到,世界上最深切最密切最真切的愛,就是在靈肉合一的那一剎那。十二朵玫瑰花綻放著芬芳,甜甜蜜蜜溫溫柔柔的芬芳。充塞在室內,充塞在空氣中。收音機裡,正播著一支英文歌:How Deep Is Your Love。

  §第十三章

  韓青念大四的這學年,該是他生命中最最幸福的日子了。那學期,他一共只有九個學分,為了要和鴕鴕在一起,他選的九個學分,全集中在每星期一和星期二上課,然後,他一周內有五天都是空閒的。

  這五天的生活有如天堂,這五天的每一剎那都是永恆!他和鴕鴕把這五天填得滿滿的,那生活變得比較規律化了。差不多每天都一樣,他早上起床後,在九點三十分打電話給她,然後,他開始練毛筆字,練上兩小時。她會在十一點多鐘到他的小屋。她不會空手來,因為「經濟」一直是大問題,她也懂得幫他如何省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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