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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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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火光之下,以黑夜的山林為背景,她覺得他們都很漂亮。或者他們混雜了一些荷蘭人的血統,眼眶微凹而額角和顳骨都比內地人高些,但他們確實是很漂亮的!調過眼光,她看到了紀遠。鎖鎖眉,再睜大眼睛,她望著那個滿不在乎的男孩子──不,他不該是個「男孩子」,而是個標準的「男人」! 她有些惶惑,這張臉,和那伸向著火的長長的腿,都比那些山地人更像個山地人!說不定他也是個山地人呢!她搖搖頭,又微笑了。 「笑什麼?」這次是嘉文問她。 「沒什麼,」她掩飾的看看天:「只是覺得很開心,很滿足。」 「真的?」他問,握住了她的手。「不再為摔那一跤的事彆扭了?」 「噢!」她失笑了。「怎麼會呢?又不是小孩子!」 「你別不高興紀遠,」嘉文本能的為紀遠講話。「他就是那麼樣一個人,從不顧及別人的想法和心理的,總是我行我素。但他是個心地最好,也最熱情的人。」 「別說了!」可欣突然的臉紅了。「我一點不高興他的意思都沒有!」 「那就好了!」嘉文說:「我喜歡紀遠!」 「說不定他會成為你妹夫呢!」可欣微笑的說,望著紀遠那邊。 這時,嘉齡正端著杯咖啡,走到紀遠旁邊坐下,不知湊在紀遠耳邊講了句什麼,紀遠就停止吹口琴,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們好像相處得很好。」可欣又加了一句。 「我希望嘉齡別認真,」嘉文咬了咬嘴唇:「紀遠很少有專一的感情,他的女朋友可以成打的計算。」 「大概是個自命風流的人物!」 「他不是『自命』風流,而是真正風流,」嘉文頓了頓,又搖了搖頭。「用風流兩個字對紀遠是不公平的,他並不是風流,他就是──就是──」找不出適當的形容詞,他煩躁的下了結論:「他就是那樣一個人物!」 可欣笑得很有趣,欣賞的望著嘉文,她真喜歡他那股善良勁兒。故意的,她重複著他的話: 「就是那樣一個人物!」 「真的嘛!」嘉文辯護什麼似的嚷著。 「當然,當然!」可欣拍拍他的手,帶著種安撫的味道。「我不是不相信,是欣賞你這句話。」 紀遠的口琴換了調子,一闋「羅莽湖邊」吹得每個人心頭都充塞了說不出來的滋味。他的口琴技術顯然經過一番訓練,拍子打得清晰而準確。 嘉齡跟著琴聲在低唱: 「出城郊,風光好, 望遠坡,真美麗,香塵日照裡, 羅莽湖上,憶當初, 雙情侶,終朝攜手共遊嬉, 在那美麗美麗的羅莽湖上。──」 在那美麗美麗的羅莽湖上!可欣不由自主的也哼了起來,胡如葦加入了,嘉文也跟著哼。歌聲,琴聲,火焰在跳動,木柴被燒裂的劈啪聲。還有近處的風聲,遠處的松濤,和那溪流的潺潺低訴──夜是覺醒的,張著靜靜的眼睛,凝視著這歡笑的一群。 美麗美麗的羅莽湖上!今夕何夕?月明星稀?美麗美麗的羅莽湖上?還是美麗美麗的卡保山中?湘怡把她的下巴放在弓起的膝上,注視著那熊熊然向上奔竄的火苗,一點火星跳了起來,落在沾著露珠的草地上,熄滅了。哦,願那點火星永不熄滅,願心頭的火星永不熄滅──她轉頭對嘉齡那邊看去,嘉齡的手肆無忌憚的搭在紀遠的肩頭,身子搖晃著唱得正有勁。 調過目光,可欣和嘉文並倚在一塊兒,手握著手──她瞇起眼睛,睫毛蓋住了雙瞳,側耳傾聽,夜是覺醒著的,到處都有著屬於山林的聲響。夜不寂寞,人不寂寞,而她呢?張開眼瞼,火燃燒得多麼熱烈生動!今夕何夕?或者這「夜」並不屬於她,但她卻仍然衷心渴望「它」永不消逝!永不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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