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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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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有寶貝要賣給我,是嗎?」何夢白微笑的問,他不想刁難這個老頭。「是的,是一張畫,請爺過目。」 那老人說著,雙手奉上了一個紙卷,何夢白接了過來,帶著幾分好奇,他慢慢的打開了那紙卷。立即,他渾身一震,猛的驚跳了起來,臉色倏然間就變得蒼白了。那竟是他若干年前所繪的那張「寒梅雪艷圖」!一把抓住了轎沿兒,他大聲問: 「你是誰?從何處得來這幅畫?」 「小人江福,叩見大爺!」老人說,徐徐的磕下頭去,聲音卻微微的顫抖著。 江福!不用再問,何夢白已明白了!張著嘴,他驚愕的瞪視著面前這個老人,一霎間,有千言萬語想要問,想要知道,但是,這街上不是談話的地方。好半天,他無法回過神來,看江福那副狼狽貧困的樣子,他可以想像江冰梅目前的情形,或者,她已經嫁人了,或者,她已經墮落了,更或者,她已經死了!這一想,他猛的打了個寒顫,這才醒悟了過來,慌忙喚過左右,他大聲的吩咐: 「攙起他來,給他一匹馬!」 江福磕了頭,站起身來,垂手而立。 「江福!」何夢白喊。「是的,爺。」 「你先跟我回府,到了府裡再慢慢談。」 「是的,爺。」江福說,凝視著何夢白,老眼中竟溢滿了淚。片刻之後,何夢白已帶著江福回到府裡,把江福引進小書房中,何夢白摒退了左右,立即,他劈頭一句話就急促的問:「先告訴我,你們家小姐還好嗎?」 「哦,爺,不大好。」 「怎的?快說!嫁人了嗎?」 「還沒有。」 「那麼,是還活著了?」何夢白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坐下身子,示意江福也坐下,江福不肯,只是垂手站立著。何夢白再吸了口氣,說:「告訴我吧!把詳細的情形告訴我!你們一直住在哪裡?」 「一直在京裡。」 「哦!我的天!」何夢白喊:「你居然到今天才來找我嗎?」 「小的不知道何大爺就是當初在閒雲寺的那位爺呀!小的只是個奴才,什麼都不懂呀!」 「慢慢來吧,慢慢來,」何夢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你們不是進京來投靠舅家的嗎?怎麼弄得這樣狼狽,你從頭到尾的告訴我。」於是,江福開始了一段長長的敘述。 原來,火災之後,江冰梅葬了父母,帶著一些財物珠寶,就跟江福和丫環翠娥,遠迢迢的來到京城。誰知到了京中之後,才知道舅舅已返原籍山東去了。他們身邊的錢,不夠去山東,而京裡又舉目無親,就在這時,冰梅因自幼嬌生慣養,不堪旅途勞頓,加上家庭慘變,尋親未遇的種種刺激,終於不支病倒。他們只好變賣首飾,延醫診治,一面租了一棟小房子,搬到裡面去住。 江冰梅一病兩年,變得瘦骨支離,而所有可變賣的東西,幾乎都已典當一盡,只得靠江福出外做工,翠娥做些針線繡活,維持生活,這樣勉強拖延,叨天之幸,冰梅的病竟然痊癒了。但經過這一病之後,她已萬念俱灰,心如死水,每日不說也不笑,如同癡人。 江福和翠娥更加焦慮,百般勸解,那冰梅只是不理,而生活日益拮据,他們又搬到了更小更破的屋子裡,就這樣拖宕著歲月,直到今天。「那麼,你怎會想到來找我?又怎會保留了這張畫?當初失火,這畫怎會保全?而帶來京裡?」何夢白一連串的追問著。 「哦,爺,這些都是天意。」江福嘆口氣說:「當初我們老爺用二十兩銀子買您這幅畫那天,是小的跟他去閒雲寺的,所以小的知道這回事兒。據翠娥後來告訴我,老爺把這幅畫拿回家之後,就交給了小姐,要她好好保存著,別的什麼話都沒說。小姐得到這幅畫,卻十分歡喜,怕懸掛著弄髒了,就收在她的箱子裡,沒事時就打開箱子,拿出來賞玩……」江福看了何夢白一眼,補充的說:「您知道,咱們家老爺只有小姐一個掌珠,自幼是當公子般帶的,詩、書、畫都懂得呢!」 「我瞭解,」何夢白說:「你再說下去!」 「所以,失火那晚,咱們搶出了小姐的箱子,就也搶救出了這幅畫。可是,在那樣的災難裡,我們誰也沒想到過它。我們進京時,帶著小姐的箱子,也帶來了這幅畫,卻也沒想到它可以幫我們的忙。小姐生病的時候,倒也把這幅畫拿出來研究過,只是對著畫長噓短歎。爺……您知道,您畫上簽的是您的號『夢白』,但是,您在朝廷裡用的是您的名字『何曙』,咱們怎會把這兩個名字聯想成一個人呀!」 「唉!」何夢白長嘆了一聲。「後來呢?」 「直到昨天,我們實在沒有東西可以賣了,小姐又是那樣癡癡傻傻的無從商量。翠娥就把這幅畫找出來給我,要我拿到字畫店裡去試試看,能不能換個三文五文的,我也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就拿去了,那知那店東一看,就驚叫起來,問我是真畫呢還是假畫?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才指著那簽名說,這就是您何大爺呀!」 「於是,你今天就拿著畫來攔轎子了。」 「是的,爺,請您原諒。」江福垂下了頭。「我也做過大戶人家的家人,我知道侯門難入呀,除非攔著轎子撒賴,實在想不出辦法來。」 「辦得好,江福!」何夢白讚美的說:「你是個忠心的,而又能幹的家人!」江福雙膝一軟,對何夢白跪下了。 「爺,小的不值得誇獎,只是盡小的本分。只請爺看在咱們過世的老爺面上,幫助幫助我們那苦命的小姐吧!」 「江福,你起來!」何夢白沉吟片刻,堅定的說:「如今這時候,顧不得什麼禮儀和規矩了,你這就帶我去看看你們小姐!」 「哦……哦,這個……」江福面有難色。 「怎麼了?」 「小的只怕窄屋陋巷,不是大爺千金貴體可以去的地方。」 「江福,你忘了?我又是什麼出身?如果沒有你老爺的那二十兩銀子,我現在恐怕在討飯呢!」 「哦,爺!」江福低呼:「您雖不在意,但是咱們那小姐……」 「怎樣?你怕她會覺得不安嗎?」 「不是,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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