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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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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件案子可真讓人棘手。西邊周家是全縣的首富,老太爺已過世,公子名叫周仲濂,年紀雖輕,卻能詩善文,有「才子」之稱。只因為老太爺當初多年仕宦,對於名利早已淡泊,所以遺言不願兒子做官,所以這周仲濂從未參加過科舉。只在家裡管理佃戶,從事農耕,並奉養老母。程正出任這兒的縣官已經多年,看著周仲濂長大,喜歡他的滿腹詩書,竟成忘年之交。 這周家遇盜是在四個月前,據說,半夜裡有一夥強盜翻牆進去,可能用什麼薰香之類薰倒了家裡的人,偷走了老夫人的一個首飾匣。周家報官時說,別的物件丟了猶可,只是裡面有個水晶鐲,是件無價之寶,務必希望追回。 於是,程正命畫工們畫了這水晶鐲的形態,廣發給百里之內各鄉鎮的當鋪及珠寶店,根據他的經驗,盜賊們一定會耐不住,而把偷來的東西變賣的。何況,盜賊們不見得真知道這水晶鐲的價值,很可能送進當鋪裡去。而今,他所料不虛,這水晶鐲果然出現了!使他驚奇而不解的,是那持鐲典當的,竟是這樣一個柔柔弱弱,嬌嬌怯怯的小姑娘!跪在那兒,她含羞帶淚,像個待宰的小羔羊。 「趙韻奴!抬起頭來!」他喊著。 韻奴順從的抬起頭來,舉目看著程正,眼中淚光瑩然,那神態是楚楚可憐的。尤其那對浸在淚水中的眸子,那樣黑,那樣亮,那樣淒然,又那樣無助,這實在不像個賊呀! 「這水晶鐲是你拿到有利當鋪裡去典當的嗎?」他嚴肅的問,手裡舉著那闖禍的水晶鐲。「是的,老爺。」 「你從哪裡得來的?快說實話,不要有一句謊言!」 「是我媽給我的,老爺。」 「你媽呢?」 「她兩個月以前死了。」 「她從哪裡得來這個鐲子的?」 「我不知道,老爺。」 「說實話!」程正用驚堂木猛拍著桌子。 「我真不知道!老爺!」韻奴被他拍桌子的聲音嚇了一跳,受驚的向上望著,那眼光更加的悲苦和無告了。 「你是本地人嗎?」 「不是,老爺。我們四個多月前才到這兒,本來是要到城裡去的,因為我媽病了,就在這兒住下來了,兩個月前我媽去世了,臨死的時候,她給了我這鐲子。」 四個多月前遷來本縣,周府是四個月前遇盜,時間相當吻合,有些意思了,程正思索著,只是仍然抓不住要點。再仔細的望向韻奴,那姑娘雖然驚惶失措,卻仍然不失大家規範。或者,她是真不知道這鐲子的來源呢! 「在你媽去世以前,你見過這鐲子嗎?」 「沒有,老爺。」 「你媽給你這鐲子的時候,她說了些什麼嗎?」 「她說這是件寶貝,叫我好好保管它,還說是家裡早就有的東西。另外,她還說……她還說……」 「還說什麼!快說出來!」程正又拍了一下桌子。 「哦,老爺!」韻奴又嚇了一跳,戰戰兢兢的說:「她說要告訴我一些事,是關於這鐲子的,但是還沒說完,她老人家就斷了氣。」韻奴說著,心裡一酸,淚珠就滾滾而下,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她默默的舉首向天,心裡在反覆呼喚著母親,絕望的呼喚著母親:母親,救我!母親,助我!母親,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蒼天冥冥,誰知道那母親正魂遊何處呢?程正凝視著堂下那個小小的人影,若有所思的轉動著眼珠,一個思想在他腦子裡很快的生長、成形。托著下巴,他沉思了片刻,再看向韻奴。他說: 「你是哪兒人?」 「河南,老爺。」 「你父親死了嗎?」 「是的,老爺。」就是這樣了,一個寡婦帶著女兒,遠迢迢的從河南跑到這兒,是為了什麼?周家那案子不是女人家做得了的,一定是一群江洋大盜。看這女孩兒就知道她媽長得不錯,年歲也不會大,三十七、八而已,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這年歲的女人最靠不住,或者,那水晶鐲是一項贈品吧! 「所著,趙韻奴,你不能說一句假話,你媽平常和些什麼人交往?」 「我們不認得什麼人,老爺。只有給我媽治病的朱公公和隔壁家的李嬸子。您老人家可以傳他們來問,我們是經過這兒,根本沒朋友。」 「胡說!」程正發了脾氣,又不自禁的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東西是周家丟掉的,怎麼會落進你們母女手中?這之間必定有文章,你還不說實話,難道要我用刑嗎?快老實說出來,你媽怎麼認識那些強盜的?」 「啊呀,老爺!」韻奴會過意來,不由得悲憤填膺,身子就像篩糠似的抖了起來,仰著頭,她直視著程正,忘記了恐懼,忘記了驚駭,她一臉正氣,清清楚楚的說:「想當初,我爹是兩榜出身,在翰林院多年,我們趙家,也是有名有姓的好人家,如果不是家鄉又鬧旱又鬧水,再接著鬧瘟疫,爹去世了,家人門丁,死的死,走的走,一個家在幾年內凋零殆盡,我們又怎會流落到這兒來?我媽雖然不是名門才女,卻也是知書達禮的大家夫人,您以為我媽會輕易結交匪人嗎?老爺呀,我是真不知道水晶鐲的來源,求您老人家明察!但是,您千萬別冤枉我媽,她如今屍骨未寒,您別讓死者蒙冤呀!」 程正聽著韻奴的一篇述說,看著那張淚痕狼藉的臉,不知怎麼,他只覺得有股惻然不忍的心情。這小女子臉上有那樣一種不能漠視的正氣,慷慨陳辭,聲音又那樣清脆有致。聽那言語措詞,確實不像無知無識的鄉村女子,而像個出自名門的大家閨秀。這樣的姑娘怎會和竊案連結在一起呢?程正皺著眉,完全困惑了。如果他不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如果他是個昏官,那麼,事情就好辦了,反正現在人贓俱獲,斷它個糊里糊塗,把案子結了,也就算了。可是……可是……正像韻奴說的,別讓死者蒙冤呀! 「趙韻奴!」 「是的,老爺。」 「你媽除了給你這鐲子之外,還給過你別的首飾嗎?」程正問著,如果能再找出一兩件失單裡的東西,那麼,那死者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沒有,老爺,這是我們僅有的一樣首飾了。」 「怎麼會只有這一樣首飾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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