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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12)


  「吟霜?」雲鵬不相信的看著她,伸手摸摸她的額,她沒有發燒,她的神志是清醒的。「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我知道,」吟霜說:「我很清醒,我講的都是真話。爺,你想想看吧,我來你家的整個經過,不是太巧了嗎?我告訴您,我確實是那只白狐!」

  「我不管你是人是狐,」雲鵬煩惱的說:「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好好的活著。」

  「可是,爺,我的期限已經到了,我必須離去。」吟霜溫柔而哀懇的說:「請你看在我這幾年的恩情上,為我做一件事,我會非常感激你。」

  「吟霜?」雲鵬盯著她,那寬寬的額,那細細的眉,那亮晶晶的眼睛,那挺挺的鼻子,那小小的嘴,那細膩的皮膚,那玲瓏的手腳……這是一隻狐狸嗎?荒謬!豈不荒謬嗎?但,她真是只狐狸嗎?「你說吧,吟霜。」

  「請你過兩天之後,把我抬到城外西邊那座森林裡去,然後都走開,不要管我,也不要窺探,我會重化為狐,回歸山林。如果你不依我,我會死去的。」

  「吟霜!」雲鵬驚喊,猛烈的搖頭。「不!不!不!你根本神志不清,不行,在那森林裡,你會凍死!」

  「爺,我是只狐狸呀!」吟霜說,那烏黑晶亮的眼睛深深的盯著雲鵬,雲鵬不自禁的想起了那只白狐,是的,這是那只白狐的眼睛!他有些神思恍惚而額汗涔涔了。吟霜緊緊的抓住了他。「知道嗎?爺,我是屬於山林和原野的,自來你家,雖然我也很幸福,但是,到底不如以前的自由自在。我畢竟不是人,過不來人的生活,你勉強留下我,我一定不免一死。爺,你希望我死嗎?」

  「哦,吟霜,我要怎麼辦?吟霜?」雲鵬悽楚的叫:「你既然必定要走,何苦來這一趟?」

  吟霜似乎也一陣慘然,淚珠就如斷線珍珠般滾滾而下,握緊了雲鵬的手,她淒然說:「爺,如你疼我,好好待那個孩子吧。我在林中,還是會過得快快樂樂的,你盡可以放心,不要掛念,如果有緣,說不定我以後還會來見你。別了,爺。請照我的話辦,一旦我死了,就來不及了。現在,你願意出去,讓姐姐進來嗎?我有話要和姐姐說。」雲鵬心神皆碎,五內俱傷。他掩淚退出了吟霜的房間,痛心之餘,真不知神之所之,魂之所在。弄玉含淚進了吟霜的房間,整夜,她都逗留在裡面,沒有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雲鵬就必須出門,因為知府來縣中巡視,他要去陪侍。他無暇再去探視吟霜。黃昏時分,他回到府中,來不及換去官服,就一直沖進吟霜的臥房,才跨進房間,他就大吃了一驚,呆呆的愣住了。吟霜房中,一切依舊,只是那張床上,已一無所有。「雲鵬,」弄玉追了進來,含淚說:「吟霜已經離去了。」

  「離去了?到哪兒去了?」雲鵬跳著腳問。

  「我們遵照她的意思,把她送到城外西邊的森林裡去了。」弄玉說:「她逼著我做的,她說,等你回來,就不會放她走了!」

  「糊塗!」雲鵬跺腳大叫:「你怎麼聽她的?她病得神志不清,說的話怎能相信?誰抬去的?放在什麼位置了?有沒有留下人來照應?」

  「是葛升他們抬去的,我們遵照她的意思,把她放在草地上,就都走開了,不敢留在那兒看她。」

  「啊呀,我的天!」雲鵬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用手拍著額,他一迭連聲的叫葛升備馬,他要趕到那森林裡去看個究竟。

  「爺,你就讓她安安靜靜的去吧!」弄玉勸著:「天已經暗了,路又不好走,您何苦呢?」

  「我要去把她帶回來,」雲鵬嚷著:「你知道山裡有狼有虎嗎?她就是死,也不該屍骨不全呵!」

  不管弄玉的勸阻,他終於帶著家人,撲奔城西的叢林而去。出了城,郊外山路崎嶇,秋風瑟瑟,四野一片淒涼景象。想到吟霜被孤零零的丟在這山野裡,他就覺得心如刀絞,不禁快馬加鞭,直向叢林沖去。

  終於,他們來到了那叢林裡,葛升勒住馬說:「就在這兒!」雲鵬停住馬,舉目四顧,一眼看到在那林中的草地上,有一團白色的影子。雲鵬喊了一聲,滾鞍下馬,連跑帶跌的沖到那白影子的旁邊,一把抓住,卻是吟霜的衣裳和鞋子,衣裳之中,什麼都沒有。

  「吟霜!」雲鵬慘叫,舉起衣裳,衣物都完整如新,只是伊人,已不知歸向何處。他昏昏然的站起身來,茫然四顧,森林綿密,樹影重重,暮色慘澹,煙霧迷離,秋風瑟瑟,落木蕭蕭。那原野起伏綿延,無邊無際。吟霜在哪裡呢?他緊抱著吟霜的衣物,呆呆的佇立著,山風起處,落葉紛飛。葛升走了過來,含淚跪下說:「爺,白姑娘是回她的家鄉去了,請爺節哀順變吧!」

  是嗎?是嗎?她真是化為白狐,回歸山野了嗎?雲鵬仰首問天,天亦無言,俯首問地,地亦無語。雲鵬心碎神傷,不禁淒然淚下。撫摸著那些衣衫,衣香依舊,而芳蹤已杳。他不忍遽去,佇立久之,家人們也都垂手而立,默默無言。山風呼嘯,夜梟哀啼,天色逐漸黑暗,山影幢幢,樹影參差,幾點寒星,閃爍在高而遠的天邊。老僕葛升再一次跪稟:「爺,夜深了,請回去吧!白姑娘有知,看到爺這樣傷心,也要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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