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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10)


  「爺?」吟霜詢問的看了他一眼。

  雲鵬從牆上摘下一把琴來。

  「願意唱一曲給我聽嗎?」他問,心裡忽然湧上一股惻然的情緒,等她嫁後,再想聽她唱曲,就難如登天了。

  「現在嗎?」吟霜問。「是的,現在。」吟霜順從的接過了琴,在一張凳子上坐下了,把琴平放在膝上,她輕撫了幾個音,抬起眼睛,她看著雲鵬。

  「爺要聽什麼?」

  「隨便你唱什麼。」吟霜側著頭,深思了一會兒,再掉頭看向雲鵬時,她的眼光是奇異的。撥動了弦,她的眼睛依然亮晶晶的盯著雲鵬,開始輕聲的唱了起來:「雙眉暗鎖,心事誰知我?舊恨而今較可,新愁去後如何?」

  雲鵬迎視著她的目光,聽了這幾句,已陡覺心裡頰,她目光如酒,雙頰如酡,換了一個調子,她又唱:

  「知否?知否?我為何不卷珠簾,懶得拈針挑繡?
  知否?知否?我有幾千斛悶懷?幾百種煩憂?
  知否?知否?多少恨才下心頭,卻上眉頭!
  知否?知否?看它春色年年,我的芳心依舊!
  知否?知否?一片心事難出口,誰憐我鎮日消瘦?
  知否?知否?恨個人心意如鐵,我終身休配鸞儔!
  知否?知否?身如飄萍難寄,心事盡付東流!
  休休,似這般不解風情,辜負我一番琴奏!」

  一陣急促的繁弦之後,琴聲停了。吟霜倏然的站起身來,把琴放在椅上,她轉過身子,用背對著雲鵬,不住的用袖子擦著眼淚,她的雙肩聳動,喉中哽噎。用手拉著簾子,她顫聲說:「奴才告退了!」雲鵬的心臟猛然的跳動著,他的呼吸急促,他的頭腦昏眩,向前急急的跨了一大步,他忘形的把手壓在吟霜的肩上,沙嗄的喊了一聲:「吟霜!」

  吟霜猛的回過身子來,她臉上淚痕狼藉,雙眸卻在淚水的浸潤下,顯得特別的明亮,特別的深幽,她毫不畏羞的直視著他,一層熱烈的光彩籠罩在她那清麗的臉龐上,使她看來無比的美麗,無比的動人。

  「爺!」她熱烈的低喊,忽然身子一矮,就跪倒在他的腳前,仰著頭,她瞪視著他,語音清晰的說:「自從踏進葛府的大門,我從沒有離去的打算,如今,既然不堪驅使,必要遣嫁,我還不如一死!」雲鵬心動神馳,狂喜中雜著心酸,憐惜中雜著歡樂,那份乍驚乍喜,似悲似樂的情緒把他給擊倒了。他俯視著她,不由自主的攬住了她的頭,喃喃的說:「你真願意這樣?你知道你美好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梅,你知道我多怕糟蹋了你?你知道忍痛提婚,我需要多大的定力?啊,吟霜,你真願意?你真願意?」

  吟霜仍然仰視著他,她那光明如星的眸子坦白的對著他,似乎在狂喊著:願意!願意!願意!

  於是,雲鵬不再掙扎,不再困惑,不再痛苦,不再自欺,他把她拉了起來,輕輕的攬在懷裡,他的面頰輕觸著她鬢邊的髮絲,和她那垂在耳際的小珠飾。他低低的歎息了。

  「吟霜,」他低喚,點了點頭,慨然的說:「薄命憐卿甘作妾!」

  「薄命嗎?」吟霜低語,聲音輕柔如夢。「我屬於薄命的時期已經過去了。以後該是幸福而歡樂的,還有什麼事能比生活在爺和夫人身邊更快樂的呢?」

  雲鵬不語,他滿心都充溢著歡愉和驚喜之情,以至於無語可說了。窗外,那一直在窺視著的弄玉悄悄的走開了,帶著滿臉的喜氣,她迫不及待的去整理出那些該退回去的庚帖。一面,興高采烈的計畫著新房的設計和佈置了。白狐,一隻報恩的白孤,她該為雲鵬生個兒子的,不是嗎?

  〖五〗

  真的,第二年的夏天,吟霜生了一個男孩子。

  還有比這件事更大的喜悅嗎?知縣府中,整日整夜鞭炮不斷,老百姓們,齊聚在縣衙門門口舞獅舞龍。弄玉吩咐紮起一個戲臺子,唱了好幾個通宵的戲。葛府中上上下下,全穿上了最華麗的衣服,戴上喜花,人人都是笑吟吟的。老家人葛升,更津津樂道於述說白狐報恩的故事了。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尤其雲鵬已經三十幾歲了,這才是第一個兒子!

  吟霜的地位更加重要了,弄玉命令下人們,誰也不許稱吟霜「姨娘」,而要稱「二夫人」。私下裡,她寧可廢禮,逼著吟霜和她姐妹相呼。她寵她,愛她,憐惜她,更勝過一個親姐姐。而吟霜呢?絲毫沒有恃寵而驕,她更加謙和,更加有禮,更加溫柔,難怪人人都要稱揚她,喜歡她,而尊重她了!

  但是,這一次生產卻嚴重的損傷了吟霜的健康,她顯得非常消瘦而蒼白。滿月的時候,她雖然也掙扎著下了床,提起精神,應付一連幾天的酒宴。可是,不到半個月,她就又睡倒了。雲鵬十分焦急,延醫診治,都說血氣虧損,要好好調理休養。但,儘管參湯燕窩的調治,吟霜仍然日益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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