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曲桐 > 解連環·妲己 | 上頁 下頁 |
| 十三 |
|
|
|
除了阿娘,除了妹妹,除了那頭黑豹,她從未與人親近。而玄貘,竟還是她往往入睡後,就急忙遍尋的惦念。 武大收去屋內一桌一地飯菜碎片,武二、武三抬來熱水讓她沐浴更衣,個把月以來都這副景象,只是,今日,玄貘回復人身,她只用了幾口晚膳。 浴桶裡,她又搓又揉,都快褪去整層皮。雪白肌膚泛出不忍目睹的紅,腦中浮現逃亡計畫。 她要走,就今晚。 就算,沒了道術,不能禦風而行,她也要走。 去意堅決,為啥? 玄貘無害,可她的心慌亂得很,懸在半空中,不安啊。 夜深,風嘯。 心,悶煩;人,難眠。 玄貘翻身上屋頂,還帶了瓶燒春醇酒。寒風擒著他袍衫飛舞,未披覆毛裘,竟不覺冷寒。 面對妲己那張冷臉,他只能裝瘋賣傻的賴,像極要不到心愛東西的孩童般胡鬧,否則,他不曉得會在那冷臉面前,澆熄多少再偎近她的勇氣。 沒有月亮的晚上,顯得孤寥神秘,他眼眸直望她睡房,心悶竄得痙攣。 妲己冰冷僵直的身子,劃刺他血液發疼,硬是止住了想再偎近的衝動。 玄貘仰頭灌入一大口,醉不了,他清楚得很。愈喝愈醒,所以,遍嘗天下美酒,嘴沾過,便知酒名。 「主子。」武二也拿了瓶玉泉烈酒,飛上屋頂,就坐著。 那睡房門倏地開了條縫,一雙褐眸探頭探腦。玄貘身懷絕頂武功,眼力好得看出她躡手躡腳。 妲己輕巧地闔閉房門,撩著過大的男人褶褲緋衫,輕移腳步。 「她要逃。」低語間,竟不免苦澀澀。「別跟來。」 武二連動都沒動,享受玉泉滑順的酒香,還一併接收主子遺下的燒春。 她小心地不碰出半點聲響,但晾掛身上的袍衫,使她有幾次都險些絆倒,幸好,反應敏捷,及時扶了正。 若非玄貘,每每使出掌力,她怕是要四腳朝天,摔得鼻青臉腫。 這玉葉金枝的嬌軀,連走路都東倒西歪,還逃亡哩。 她齒咬下唇,輕輕呼氣,沒了道術,就不再是那禦風飛行的妲己,更不是那來去隨意、自由自在的妲己。 沒有月光引路,她只能摸黑,轉出茶館後門,直往五丈原走,路面霜結,舉步維艱,她要先找到妹妹,再一同出海往西島。 才走了一小段路,她就弄得頂上方巾歪斜,罩袍沾汙,連方向都搞混。 水氣開始佈滿眼眶,原來,她以前多麼的不知天高地厚,其實,也無妨啊,她是那當今道術第一人。 此時此刻,她什麼都不是,寸步困難,這樣,還會是天下人癡心妄想的妲己嗎?都到這時候,還不忘挖苦自己,譏諷也是她冷漠性情之一,因為慣來孤單,從不被瞭解。 窸窣、窸窣…… 她止了腳步,屏住呼吸,對上那冰寒的光,大蛇正吐張信子,獵捕食物氣息,就在要往她身上撲來時,竟怵然倒地,嗚呼哀哉。 「誰,是誰?」妲己回頭張望,莫非有人跟蹤,看不到任何身影,難不成是鬼魅魍魎? 魍魎鬼魅她不怕,世道人心比這還醜陋歪邪。 玄貘心裡焦急,卻仍未現身。 難道,她還沒看到五步之遠的前方是一斜坡,再過去些便是萬丈千壑,若失足掉落,是要粉身碎骨。 她竟還一步步向前。 最終,他出聲:「小心前面。」 飛身擁她入懷,翻滾地上,使力往另一邊旋去。 玄貘將她的頭固定在心坎上,不讓粗石碎粒傷她一絲一毫。 她被鉗制在他四肢內,一動也不能動。 直到翻滾停住,玄貘在下,她在上,她奮力想推開。 「要死也不是這種死法,笨瓜,再過去些就是懸崖峭壁,你啊,就這麼想死,蔽體咒死不了,就乾脆跳崖啊。」玄貘如果沒跟來,後果真不堪設想。 她雙手抵住他胸口,抬頭,眸子冷凝,直到看見他眼底溫和、臉上擦傷、衣物撕裂,她神情竟不可思議地柔和了,不舍啊…… 怎會?五丈原上,遠穗樓的奴僕,至少伴了她十二載,死的死、傷的傷,她都能無動於衷,冷眼旁觀。 生了終歸死亡,生了終有病老,向來如此,不是嗎? 玄貘將她頭按回胸口。 「不要拒絕我的懷抱,我寧可自己是頭豹子。」胸膛上的溫度好暖好香,玄貘放不開手了,就希望在她道法恢復之前,能說服她留下。 她竟不厭惡玄貘的氣息,還聞到他一身烈酒喂出的濃郁。 「你醉了。」 「我是醉了,寧可就這樣醉一輩子,一輩子都這樣抱著你。」玄貘順她心意。「我知道你沒受傷,但我累了,休息一下,等天亮我們回茶館。」 他側身,將她更摟進懷裡,拉出大半袍衫覆她。 男人體溫,偎暖她冰寒的臉、冰寒的手,或許,還溫熱了她的冷情冷性兒。 水氣泛出她眼眸,是哭嗎?濡濕了玄貘胸前單衣泰半。 這世上,除了阿娘的慈愛,還有人待她好。 但是,她能去依賴嗎? 如同妹妹依賴她般地去依賴另一個人。 尤其,還是個男人。 天方亮,寒氣逼人,衣衫上盡是露珠結霜,卻未沾惹風寒。 玄貘翻起身,輕巧將懷中人兒抱起。 她烏亮髮絲拂過鼻尖,輕輕吻了口,順且還啄了記她唇瓣。記取前次教訓,玄貘不敢太粗野,免得驚擾她,他得意低笑,不敢太放縱。 這睡顏也極麗豔,酣眠中的她沒有任何防備,他細細瞧著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將她摟得更緊。 憐愛喔!原來就是這心上厚實的甜蜜感。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