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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回去的馬車上,徐甯安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伸手撐著額頭閉目養神,一副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等到了侯府,下馬車往裡走的時候,徐甯安開了口,「我去小佛堂。」

  蕭展毅道:「我陪你吧。」

  徐甯安搖了搖頭,「我自己去。」

  小佛堂是她嫁過來之前便要求他弄好的,說是佛堂,其實並沒有供任何一尊佛像,只是在屋中的牆上寫了一個鬥大的「佛」字,與其說是佛堂,不如說更像是一間靜室。

  看著妻子進入佛堂,慢慢合上那兩扇門,就像將所有人都關在了她的心房之外。

  蕭展毅靠著牆站在外面,仰頭看天上的月亮,表情並不輕鬆。

  佛堂內點著一盞油燈,油燈並不明亮,如豆一般。

  在這一昏暗的房間內,徐甯安似乎可以卸下身上所有的偽裝,讓自己徹底放鬆下來。

  她坐在那個鬥大的「佛」字下,盤腿坐在蒲團上,緩緩閉上眼睛,眼前浮現許多人的影像,他們如走馬燈一般閃過。

  一身戎裝,面容蒼老的爺爺對她說:「阿甯,爺爺不能讓你變成戰場上的殺神。收斂起你一身的煞氣,去做回那個徐家的大姑娘吧。」

  她從懂事起便沒有嘗試去做一個大家閨秀,但是爺爺這麼說,於是,她脫下戎裝,換上紅裝。

  經歷過戰場廝殺,生死存亡的人,斬殺過太多敵軍首級的人,光是一身不經意間外放的煞氣都要嚇到人。

  久經戰場殺戮浸染的人,不是蕭展毅這樣的權貴子弟到軍中鍍金似的轉一圈,回去後那麼容易就清除身上戰爭的印記。

  她努力了兩年,終於可以像一個尋常姑娘一樣出現在人前。

  佛前守孝,去的是她一身百戰之後帶來的煞氣,剝離的是她身上的男子習性。

  她不愛見人,因為她不想時時刻刻偽裝。

  紅英、紅秀也不是自幼服侍她的人,是她從戰場回來後收的丫鬟,主僕三人也是經歷了一番磨合,才有如此默契。

  然而,有些東西已然刻在骨血裡,又怎麼可能真的抹去。

  跟她出戰的將士有很多沒能跟著她活著回來,一將功成萬骨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每年給他們燒些紙錢過去。

  在昏暗的燈光下,閉目靜坐的徐甯安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晦暗不明,她的雙手時不時會握緊或放鬆。

  她不允許自己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中太久,偶爾給自己一個獨處放鬆的地方,就足夠了。

  把心底那些負面的情緒清一清,人生依然要繼續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甯安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眼底一片清明,再沒有多餘的情緒。

  深深地呼出口氣,她自蒲團上起身,朝著門口而去。

  房門打開的時候,守在門外的人聞聲回頭,兩個人四目相對,徐甯安微怔之後,朝他慢慢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蕭展毅跨步到她面前,伸手將她緊緊摟入懷中,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她伸手拍拍他的背,輕聲道:「我沒事,就是想靜一靜。」

  「沒事就好。」他不多問,如同她也從來不會多問他一樣。

  「夜深了,回去睡覺了。」

  「嗯。」

  他摟著她回去兩個人的臥房,在今天這個有些特殊的日子裡他沒有碰她。

  徐甯安什麼都沒說,只是依偎著他慢慢睡去。

  書房重地,非信任之人不可近,朝廷官員的書房尤其如此,即使是家中主母,都不能隨意進出家主的書房重地。

  然而對於徐甯安來說,丈夫的書房對她而言沒有半點秘密,她進出其間十分自由,但凡蕭展毅能看的東西,徐甯安就可以看,包括對許多朝臣來說都稱得上機密的東西。

  徐甯安翻那些信劄奏章有時都顯得意興闌珊,遠沒有她小書房的那些情色話本對她的吸引力來得更大,但某人敢讓她看,她閑來無事便也就隨手看上一看。

  侯府的管家很能幹,且非常值得依賴,於是徐甯安放權放得很乾脆,所以她很悠閒,這就跟別人家的當家主母有很大的不同。

  知人善任,然後愉快地當甩手掌櫃,繼續自己懶散的生活,這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到她這個品階的命婦,圈子其實小得很,需要她們特意出去應酬的場合其實有限。高貴冷豔自命清高的,只會參加極少數的高級宴會邀約,其他則全部謝絕。

  徐甯安倒不至於自絕於貴婦圈子,但不必要的聚會她確實一般也不去,大多時候,有興致了閑著就去看看,懶得動彈了就拉倒。

  反正,她當姑娘的時候就不愛出去,大家也都知道。

  在徐甯安不自知的時候,她其實也已經被劃歸到了高貴冷豔那一掛裡。

  「這就是這次圍獵的獵場佈防圖。」

  蕭展毅站在妻子身後,雙手摟著她的腰,同她一道站在書房牆上懸掛的一幅地圖前向她解釋著。

  徐甯安看得有些漫不經心,但圖上的東西卻已經被她記到了腦中。

  「早知道就不嫁人了,怎麼還有這麼多事啊。」她似真還假地抱怨著。

  皇帝率領一班臣子找樂子,順帶還打算拖著一群官員內眷一同勞累,許多內外命婦根本就是去走個過場,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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