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聆 > 微雨斜陽 | 上頁 下頁


  「若是鐵大俠喜歡,這事便交與在下來辦,此地風光是城中最佳的,鐵夫人好眼光!」南宮劍一聽兩人對話,立刻接上,臉上全是笑。

  「是,若鐵堡主願意在此定居,我們便多了一戶朋友走動。」其餘二人也不甘落後。

  鐵姓男子聽聞,轉頭淡掃了三人一眼,「三位好意在下心領,三位貴人事忙,不勞大駕。」

  三人賠笑,心中全都又罵了一聲:死蠻子,本公子看得起你,你倒架子挺大!

  「蠻子」姓鐵,名淩落,正是北地強豪鐵家堡之主。若說武林四大公子可算南方武林傑出人物,那鐵淩落儼然是北地武林執牛耳者。

  南北自古風景殊異,民情不同。而人心常以地域分界,非我族類難免排斥,所以見面心中難免罵一聲北地蠻子或是南方夷人。

  而三公子少居人下,只對長輩行禮,鐵淩落只比他們長幾歲,他們卻得尊稱一聲「堡主」,心中更是忿忿不平。

  鐵淩落身邊如小花般清雅的女子,正是他的新婚妻子,莫影斜。

  此次兩人來南方,只為莫影斜天性活潑愛動,加之新婚燕爾,一心拉著夫婿遊歷四方,鐵淩落對妻子縱愛非常,於是兩人相伴,從鐵家堡出發,一路南行。而此處叫做寧淳的地方是南方最聞名的城市之一,以其小橋流水的清雅讓人憧憬,自然是兩人必到之地。

  「三位公子真是好客,難為幾位了,還要陪我們遊玩。對了,武林四大公子已到其三,不知另外一位方公子會不會到?」莫影斜微笑著問南宮劍。

  南宮劍一愣,複笑道:「方近玄?他或是有些事耽擱了吧,我們之前曾告訴過他。」

  莫影斜一笑,低頭喝茶,心中卻有些詫異,從之前的話語中可以聽出,三人互相之間有心結,但如今南宮劍提到方近玄時,卻是平和得很。看來傳說中,方近玄因最不具威脅力而在四公子中最受好評之話,應是不錯了。

  忽然,一侍女掀簾而入:「方公子來了。」

  莫影斜看了丈夫一眼,「我們去接方公子?」見丈夫微皺了眉,她也不理,便一徑往外走去。

  鐵淩落只能跟著妻子往外走。一翻手,妻子小小的手掌握住他的手,他笑了,聽到風中一聲輕輕的嘀咕:「真是小氣鬼。」妻子偷偷扮了個鬼臉。

  外面,波瀾煙水之上,湖光浩渺。畫舫中紗帳輕籠,與遠湖的薄霧相映,美如仙境。

  就在湖上,一葉扁舟遠遠而來,舟上,一人白衣似雪,立在船頭,不勝寒意。

  見畫舫上人陸續出來,舟上那人未語先笑:「有勞幾位久等。」那聲音自霧中傳來,悠悠揚揚。

  舟上三公子都笑了,「總算來了,只等你一個了。」

  小舟近了,那人卻安然地立在船頭,直到小舟將要靠上畫舫,他才拿過船夫手上的船篙,輕輕一點,借力飛身而上。

  鐵淩落不由得看了那男子一眼,因為兩船相靠,因著男子的一點,竟都沒有搖晃,平平穩穩地停了下來。那男子用了巧勁。

  男子長相俊秀,最奇特的是,他的身上似帶了千年的霧氣,隨著腳步遙遙襲來。直到他到了面前,莫影斜才回過神來。

  很清瘦的男子。

  那霧散了,莫影斜忽然又失了神。她仿佛又看到了剛剛畫舫經過的竹林,修竹自霧中露出枝葉,才能看清它。那男子,正如水邊的修竹。

  那男子笑了,「三位兄台,鐵堡主,鐵夫人。方近玄失禮了。」他抱拳行禮,手上是一管竹笛,蔥翠如玉。他的笑如透過霧的陽光,溫溫雅雅。

  待幾人都入了座,霧越發濃了。從偶爾被風吹起的紗縵中望出去,似乎天地間只剩下小小的畫舫隨水漂搖。

  忽然,從遙遠的地方,一支清曲響起。

  淡淡的哀愁在一瞬間刺穿了每一個聽到曲子的人。

  哀愁隨著歌聲而來。

  渺渺煙水,在霧中顯得更加蒼白,因為那歌聲帶上了最濃的色彩。

  連霧都顯得飄渺了。

  船上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聽那悠悠的聲音。方近玄忽然覺得,歌聲凍住了湖光水色。

  歌聲漸息。

  不待人回過神來,又有一曲響起,聲音更清更亮:

  風吹水飄搖,露濕香襟冷。

  零落花旋零落舞,我自飄搖我自飛。

  君不見,繁紅絳紫總成泥,

  君不見,金樽寞日煙似雪。

  知否,折支柳,送君遊,欹枕暗傷淚自流。

  江上,霧濃處,那聲音漸遠。

  忽地,莫影斜一拍手道:「是秦兒!」她倏地站起來,奔到窗口,掩口而呼:「秦——」聲音自霧中傳出很遠。

  而鐵淩落笑了,望著妻子,眼神中盡是滿滿的嬌寵。

  水上,有聲笑了,那一笑,把因歌而來的落寞全笑走了:「斜斜——」

  「過來過來——」

  「哎!」

  鐵淩落笑地對其餘四人道:「是我夫妻的一個好友,可否請她上船?」

  四人皆笑,戚雙淩道:「無妨,唱得如此好曲,我正想冒昧請那姑娘上船呢。」

  方近玄正對窗而坐,見那莫影斜對著窗外拼命搖手,似有一葉舴艋舟自湖上漂來,一怔,初聽歌聲時,明明是在極遠之處,怎麼來的這麼快?

  然後,他望向窗外。

  只是一眼,便自此難忘。

  湖上,她自縹緲的霧中而來。白衣如雪,黑髮如夜。在她的身後,陽光割裂霧幕,剪出她的身影。

  腳底,波瀾微興,她踏浪而來,如波上仙子。

  方近玄只看了一眼,哀傷便襲上了他的心。

  那女子,似夢裡最悽楚的美,又似春日裡盛開的一樹梨花,孱弱的花瓣飄舞,很美,卻也很憂傷。

  陽光隨她而來,而他明明看見,夜就在她的眸子裡。

  望見方近玄的神色,其餘三人也轉頭看向窗外。

  戚雙淩和林也談只覺得心頭一疼。

  而南宮劍一轉頭,卻皺起了眉,很深很深。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