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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儀宣殿。

  朱槿扶了明陽回宮,只有旋露一人靜候著。見她們來到,旋露喜出望外地迎了上來,「老天!這麼長時間,我只怕你們出了什麼事……」見到朱槿做著噤聲的動作,她停下腳步,疑問地看著朱槿的苦笑。

  明陽如木偶一般,一步一步,越過了旋露,走進內室,關上了門。旋露正要問朱槿發生了什麼事,忽然,內室傳來聲嘶力竭的哭聲,以及重物、器皿落地的聲音。哭聲如同泣血的杜鵑,傳出了心碎的聲音。

  兩人默立室外。侍女們被吵醒了,披著外衣紛紛趕來,被旋露一一勸回。

  良久,哭聲方歇。

  旋露與朱槿相視皺眉。遲疑著打開了房門。一人眼,便是一室的狼藉。明陽伏在榻上,黑髮如瀑遮住了她的臉。

  旋露上前輕拍她的肩,抬起來的,卻是一張冰冷漠然的臉。

  明陽一字一句冷冷道:「我願今生後的生生世世,永不再生於帝王家!」

  ***

  三日後,平朝國母喪,帝令舉國哀其三月。王氏逝時僅三十有四,帝賜號德容。

  明陽十七喪母。

  王氏入葬之日,令眾臣紛紛議論的是,她惟一的女兒那慘白的臉上,沒有一滴淚。

  那一年,年輕的冒失訂婚的「夫妻」兩人,沒有見面。

  ***

  平478年(五年前)

  又是夏季。

  「到十月,我便滿十八歲了。」

  「沒有變心?」

  「若是變心,我還會來見你?」

  「那麼,明年這個時候,我會稟明父母,你……可願見他們?」

  「……你說,我穿什麼衣服好?」

  「大哥,你的手好大!」

  「你的手太小了些。」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知否?」

  「我心一如君心。」

  那一年,槐花早早地謝了。

  ***

  十月,平朝第一公主的成人大典。

  那一天,他們相逢,在從來不曾想像到會相遇的地方。

  她坐在高高的雲間,而他,只距她幾丈,卻仿若深淵。幾步之間,是永遠也難以逾越的距離。

  紫金流蘇的裙,金絲鑲就的衣,插入發間輕斜著顫微微發著冷光的簪。她,低眉垂目,連呼吸,似乎都冰冷而蒼白。

  皇帝特許他穿著的象牙白長袍,發上輕壓的官帽,鑲著象徵朝中最高權力的泛著明潤光澤的黃玉。他的發在朝霞的晨風中輕輕飛舞,只是那一張俊逸的臉,莊重得不帶一絲表情。

  他和她,眼神只交匯一秒,然後,形同陌路,再次投於各自眼前。

  只是,只一秒,她的心已如寒冰般封上。即使早有無數猜想,但從來也不曾想過,那個人,就是宮中傳說已久的桓家的新當家,那個據說異常俊朗卻冰冷無比的男子,那個母親臨死時惟一告誡自己要小心的男子。但是,終於,在她十八歲生辰之時,她明白了,原本設想過的單純,只是如輕煙般遙不可及且不可靠的東西。

  而他,朦朧眼前,仿佛看到那個大笑著、撲到他懷裡的女孩,那個將纖弱手掌貼到他的掌上然後握緊的女孩。只是,他明白了,從今天起,那個女孩就已遠去了。因為,她是那個傳說中的嬌蠻公主,那個傳說令她的母親不擇手段也要推上帝位的女孩,那個……不知道為了什麼到了他的眼前、也許只為了……得到支持和權力的女孩。

  一陣酸澀襲上心頭:她(他)知不知道她(他)是誰?又為了什麼,要出現在她(他)的眼前?

  閉眼,睜開。

  從此,灰飛煙滅。

  ***

  大典在帝都北郊的祈天典舉行。由平成帝為公主賜冠,同時賜予封號。

  立於群臣之中,桓灝冷眼看著一年來衰老許多的平成帝將鑲著寶玉明珠的鳳冠壓到明陽如雲的鬢髮上,忍不住自嘲:原來,那個與訂下三生盟約的女子,姓明,竟是天朝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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