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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皇帝的臉沉了下來,「你是定要我生氣,是不是?」

  「生氣?我是早就如同身在冷宮了,到今天居然還能讓您龍顏大怒?您不是早對我不聞不問了嗎?那麼多年之後卻說得如同只是新婚小別,倒是我的不對了?明宗越,你不要太虛偽!」

  「夕樺,念你是身在病中,我今日就不與你計較了。」皇帝的眼中有著冷戾的光。

  「計較?」王氏卻痛哭起來,「明宗越,你知不知道我最想要你做什麼?我從十年前,就希望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嘶啞的聲音和淒厲的容顏,明陽再也認不出這是往日她雍容華貴的母親。

  「夕樺,是我對不起你。我早說過,若有下輩子,一定還你今生的債,你……又何苦困了自己?」

  王氏胡亂擦乾了臉上的淚,「來世?我要你的來世做什麼?今生受夠了你的苦,我寧願當初嫁雞嫁狗,也絕不入你的深宮。當年你對我信誓旦旦,說什麼海誓山盟,道什麼永不分離。我這才嫁與你的。但你用什麼臉色對我?我知道你是嫌我父兄勢利,怕他們挾了我的威,削了你的勢。可我王夕樺有哪裡對不起你?新婚時已如入了冷宮。你從來不進我的門,反而立時納了三妃五嬪,流連花間。害我遭人嘲笑,令我日日傷心。你對得起我嗎?」

  「當日我是不該娶你,是我不好。原本太后便不同意你我的婚事,更不同意立你為後。我拼了惹母后不悅,才娶你入了宮。結果第二日國丈國舅竟入了宮要官職,我才明白母后的苦心。你道我那樣做開心得很嗎?我每日只求一醉,偏偏有國事無數,就連一醉也不得求,又不能見你,你以為我不苦嗎?」

  「你好自私!我父兄關我何事?你明知道那時的我是只要你待我好,我便可以什麼都不管不要的。你卻疑心我會縱容外戚?」

  「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那時的你心軟善良。若那時你父兄來求你,你怎能置之度外?我只能不見你,不看你,免得授人以柄。」

  「呵呵,你永遠只關心你的江山社稷,從來沒有把我放在心上。」

  「若不是心中有你,我又怎會保你的正宮之位,又怎會……最終生下明陽?」

  「明陽?哈哈哈哈,只有明陽這件事讓我痛快到底。我有多恨你,明陽就有多恨你!」

  「你……何苦要把她扯進來?何況……你那樣對她,她同樣恨你……」

  「你也知道?你知道我怎麼對她,你卻無動於衷,今天又來說我什麼?你是最沒有資格的人。我倒是想問你,你的女兒恨你,你是什麼感覺?」

  「你可知當日我知道你有孕後,我曾向上天發過什麼願?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當日我想,只要你生下男孩,我一定立他為太子。正是因此,我才早早取下『陽』這個名。是希望他光輝威儀,成人成才。」

  「可惜她是個女孩,是不是?我也告訴你,當日我也曾發願,若她是個男孩,我一定不擇手段,要讓他得了你的皇位,要叫他恨你入骨!那樣才痛快!可惜生下來竟是個女孩,那一刻,我只恨得希望從來沒有懷過她!」

  「你……真的那麼恨我?恨得竟要不顧你的骨肉?」

  「你何必假惺惺,你從來不曾在意過她,今天也不必來說我冷血。對你,我當年對你的愛有多深,今天對你的恨就有多深!所謂入骨刻心,就是如此。我只恨我今日病重,只怕看不到你死的那日,看不到你心心念念的大平江山分崩離析之時!」

  一聲脆響,時間凝結在平成帝揚起的手和王氏偏轉的臉上。而紗縵後的明陽早已淚流滿面,一滴一滴,無聲地,滑落到地上。

  「你走。」王氏的聲音響起,「你走!」

  良久,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遠去。

  而淚,在兩代人的臉上流。

  又過了許久,王氏仿佛衰老了許多的身影佝僂著,「明陽,出來罷。」

  紗縵後痛哭的女孩走到燈光之下,終於嘗到了痛苦如心中滴血的滋味。

  「你來看我,我很感激。自生病那天起,我就想告訴你剛才說過的那一番話。我不是你的母親。我只是生你出來,卻是你的仇人。因為你是我仇人的女兒。我只告訴你一句,永遠永遠不要相信別人!否則,下場就是跟我一樣。」

  啜泣的女子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麼,他們……明玨他們,是不是你……」

  「是我。雖然你是女孩,但我希望你能得儲君之位,所以我殺了他們。只可惜天要我住手,要我不能再活。從今後,你好自為之。我不再強求要你得天下,隨你自己的意罷。」

  「你……是把我當成陌生人了,是嗎?」

  王氏沉默。

  「好!我告訴你,我永永遠遠不會讓你如意!」

  王氏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明陽轉身直向外奔去。直到門前時,王氏突然叫住了她。她猶豫著,終於停下腳步。

  「若是你……你要小心一個人。桓家的桓灝……是個不可小覷的人……你日後要小心。不管你最後是不是入了朝,他只怕都會有所行動……」

  「謝謝母后。」冷冷的聲音隨著一聲沉重的關門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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