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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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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鳳娘親熱地拉看她的手坐下,杜之禹則體貼地送上熱粥和幾碟小菜,不敢貿然盯著她瞧,轉身又去招呼別的客人。 「我兒子就是這樣老實。」余鳳娘直爽地笑起來,把想了一夜的話對髻玉說。 「之禹是個讀書人,去年考上了秀才,正準備明年春天赴長安應試,他畫得一手好畫,肚子裡有些墨水,也很懂得上進,我可不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喔!我的兒子將來必定是前途無量的。」 髻玉沒聽出余鳳娘的弦外之音,笑望了杜之禹一眼,見他長得清秀斯文,看得出來是一個苦讀的書生,她禮貌地笑了笑並沒有答腔。 「髻玉,實不相瞞,之禹已經十九歲了,還沒訂親呢!」余鳳娘索性開門見山地說個明白。 髻玉停下筷子,不懂余鳳娘對她提起這件事的用意。 余鳳娘再接再厲,乘勢問道:「你爹娘生前可曾將你許配人家呢?」 髻玉一凜,多少猜出來鳳娘的心意了,原來她有意替她兒子提親,討自己為媳婦,雖然杜之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在長安城隨手一抓就有一大把的那種書生秀才。但是如今自己處於這祥的境地,如果有個男人願意娶自己,未嘗不是一個機會,或許也是一個可以忘記蟄龍,去過安逸平淡生活的機會。 髻玉的心裡雖然這麼想,但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卻又不是那樣了。 「大娘,我爹生前已將我許了婆家,我的未婚夫婿名字叫蟄龍,我正在這裡等他來娶我。」髻玉撒了謊,卻覺得這個謊言帶給她無窮的希望。 余鳳娘和杜之禹都聽見髻玉的話,包括位於梁上的蟄龍也聽見了,那一對母子難掩失望之情,可是蟄龍卻大感震驚和意外,沒想到髻玉居然會以他當藉口推拒那個叫杜之禹的男人,這豈不是白白失去一個好機會嗎? 杜之禹顯然失望極了,他微青著臉,扛起畫箱低垂著頭走了出去,余鳳娘的笑容有點僵,艱澀地說:「原來……你已經訂親了,實在很可惜,本來還希望你能當我的媳婦哩!」 「很抱歉,大娘,或許是我們沒有緣分吧!」髻玉埋頭吃粥,不敢去看余鳳娘失望至極的表情。 「你說得對,」余鳳娘懶洋洋地站起來。苦笑著說,「是我兒子和你沒有緣分,這種事強求不來的,你慢慢吃,我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髻玉無奈地笑了笑,眼睛不由自主地朝梁上望去,雖然看不見蟄龍,卻清楚地感覺得到緊盯在她身上的視線,她知道蟄龍躲著她,絕不可能輕易讓她發現,她很想知道,躲在某處的他,是否已將她剛剛說的那一番話給聽了去? 吃完了早膳,髻玉無事可做,便主動幫余鳳娘招呼上門吃飯的客人,還一邊幫忙端菜送湯。髻玉生得清俊嬌俏,遇見油嘴滑舌的客人,難免會遭到言語上的戲弄,不過總讓余鳳娘三言兩語就給擺平,髻玉從沒碰過這些人。這些事,倒覺得新鮮有趣極了。 日落時分,杜之禹扛著畫箱回來了,髻玉笑著朝地點了點頭,杜之禹揚了揚唇角,回她一個尷尬的笑容。 靜伏在梁上的蟄龍默默將這一切都看進眼裡,看這樣子,可能因為髻玉的一番話,余鳳娘和杜之禹再也不會向她提起親事了,若這樣繼續下去,髻玉怎麼可能還有出嫁的機會? 必須想辦法—— 他悄無聲息地從簷下竄出,變回人形,慢慢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他必須好好觀察人究竟是怎麼生活?怎麼處理周遭的人、事、物?他想深入瞭解個透徹,然後找到一個妥善安置髻玉的辦法來。 一陣抽抽噎噎的哭聲飄進蟄龍的耳裡,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穿過兩條街才找到那個哭得肝腸寸斷的少婦,少婦哭倒在一幢掛滿紅紗燈的屋子前,懷中還抱著一個睡得香甜的孩子,哭聲淒慘悲涼。 蟄龍抬頭看了看,這幢屋子掛著一個「宜春樓」的招牌,在招牌正上方有幾個濃妝豔抹、婀娜多姿的女子斜倚在窗戶邊一徑指著少婦嘲笑。 「看不住男人,跑來這兒哭有什麼用呀!」 「何大官人,快讓你娘子回家吧!抱著孩子跪在門口怪可憐的!」 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探出頭來,摟著一個妖燒冶豔的女人,朝少婦啐了一口,不耐煩地趕著。「快滾回去,別在這兒掃我的興!」 那少婦抬起一雙哀怨的眼睛,望著男人的身影再度消失於屋內,無可奈何地起身,淚眼汪汪地抱著孩子離開了。 蟄龍遠遠地聽見那少婦對著懷中的孩子低語著。 「這樣一個成日流連宜春院的爹不要也罷了!他要咱們走,咱們就走吧!娘帶你回姥姥家,只當你爹死了!」 蟄龍疑惑地看著這幢「宜春樓」,萬籟俱寂,每戶人家都已熄燈安寢的深夜中,唯獨「宜春樓」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這種奇怪的現象讓他百思不解。 他悄悄地從宜春樓的窗口鑽進去,各房各院春色無邊,他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對對裸身糾纏的男女,忘我地調情狂歡,每一個男人都醉倒在女人淫蕩的身體裡。 看著一幕幕荒淫的姿態,蟄龍潛藏在身體裡那種原始的欲念轟然焚燒起來,他感到胸悶難受,呼吸亂了規則,飛快地從窗臺隱身而出,逃開那個風月之地。 月至中天,蟄龍轉回悅來客棧,悄悄潛入髻玉的房,房內只留著一盞小小的燈火,床帷低垂著,他無聲地走到床前,輕輕撩開帳子的一角,原以為譬玉應該早已熟睡了,沒想到,她竟笑盈盈地盤腿坐在床上,瞥見他的瞬間,便整個人朝他飛撲了上去,緊緊摟住他的頸子不放,開心地叫著。「抓到你了,別想跑!」 蟄龍吃了一驚,把緊緊箍在他脖子上的手腕抓開來,驚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心有靈犀!」她又重新抱住地,狠狠地將自己緊貼在他的胸膛上,只恨不得把自己鑲嵌在他的身體裡。 也許是掌握住了蟄龍對她的在意和關心,她的心便像展開的翅膀,帶著她的靈魂朝他飛撲而去。 蟄龍只覺得昏昏然,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髻玉緊緊抵住他的柔軟胸脯上,剛剛才好不容易平息的欲火,現在又輕而易舉地被髻玉挑起了,他用極大的決心才將髻玉一把推開,語氣刻意顯得平淡。「我正好有話問你。」 「問什麼?」髻玉的表情認真。 「杜之禹願意娶你,你為什麼不要?」他開門見山地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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