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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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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朵那欣喜地牽起他的手,在法器鏗鏘、抑揚頓挫的誦經聲中,朝慈甯宮快步走去。 慈甯宮怫堂中,木魚篤篤,香煙繚繞。 霽威和桑朵那透過宮門,看見瑜皇太后燃上幾根藏香,雙手合十,在釋迦牟尼佛像前祝禱,口中念念有詞。 「佛祖啊,求您讓霽威活下來,只要霽威能活,此生平安順遂,我願意終生虔心禮拜佛祖恩澤……」 「這段日子裡,皇額娘天天都在佛堂裡拜佛,一步也沒出去過,反反復覆念的都是那些話。」桑朵那悄聲地說。 霽威的心靈感到前所未有的撼動,這一生他除了給她冷眼,半點溫情也不肯多給,怎堪她如此全心全意的對待? 他默默凝視著她的背影,一件素淨的旗袍,全身上下卸盡了所有的發飾纓絡,髮髻上沒有了釵環,他這才驚見她的黑髮中已生了斑斑白髮。 她在用她渺小的力量與天地抗衡,願意向佛祖傾付終生,來換回她的愛子,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永遠也測不出她對他情感的深度。 他從來沒有那麼真切地感受過她的愛,年少跋扈的心漸漸消蝕,化成了深深的愧悔。 總認為坐上金龍椅便等於是坐上了刀山火海,時時要提防陰謀詭計,刻刻須留意善患忠奸,身邊雖圍繞千萬人,但真心的卻沒幾個,原以為當了皇帝便要忍受孤獨寂寞一輩子,但是此刻望著跪立佛祖前的虔敬背影,還有身邊那一雙深情凝注的眼眸,他深信這一生絕不會孤單寂寞。 握緊了桑朵那的手,他帶著愉悅的表情,微笑地說:「陪我一起進去。」 桑朵那緊緊反握住他,綻開一朵明亮灼燦的笑。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他帶著桑朵那雙雙一同跪下。 瑜皇太后吃了一驚,回頭看見他們兩人跪在身後,急忙起身拉起他們。 「你怎麼出來了!病才剛好,萬一招了風就麻煩了!」她憂心地碰碰他的手,碰碰他的臉,旋即節制地縮回手,生怕惹惱他似的。 霽威主動伸手握住她,小心翼翼地牽著她坐下,自己則在她腿邊跪下。 「皇額娘,兒臣全好了,不會有事的,您大可放一千萬個心,您不到養心殿看我,只好我自己來看皇額娘啦!」他雙眸含笑,帶著點撒嬌的味道笑望著她。 瑜皇太后睜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著霽威,當她怔愕地望見桑朵那鼓勵的眼神,倏地明白了,明白的瞬間,她難掩激動的情緒,欲哭欲笑地伸出手,顫慄地輕輕撫摸霽威的臉。 這是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能好好地撫摸自己的愛子。 「好,太好了,額娘好高興……」她激動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一徑揩去順頰滑下的淚水。 桑朵那看著這一幕,眼睫上也不禁閃著淚。 「來,孩子,這是額娘誦念過一百零八遍金剛經的朝珠,你日日戴著上朝,佛祖一定會降吉祥於你。」瑜皇太后將一串珊瑚朝珠戴在霽威頸上,慈愛地說。 「謝皇額娘。」 他撚著朝珠,一滴淚悄悄落在心版上。 尾聲 「皇上,肅格家產都已經抄沒,這裡是御批、禦劄和書信,還有查封的家產賬冊。」艾刹將一隻大錦盒置於禦案前,躬身說道。 霽威沒有查看的舉動,一徑若有所思地望著艾刹。 「皇上,與肅格謀逆有關人等都已囚入大牢,是否都要滿門抄斬?」艾刹沒有察覺霽威的異樣,仍盡職地請旨。 「不,朕一個也不殺。」霽威緩緩開口。 「不殺……恐怕後患無窮。」艾刹擔憂地說。 「就算殺了這些人,有心謀反的人仍然會有,朕不想興起大獄,只有以寬仁厚道治國,慢慢收服民心,才能遏阻思反之心。」他悠悠地說。 「是。」艾刹如釋重負地一歎。 「這陣子辛苦你了,才剛從蒙古征戰回來,就又立刻接下這燙手的差使。」 「這是臣應當做的。」 「那個……」霽威欲言又止,猶豫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的婚期定了嗎?」 「剛忙完,還沒有時間敲定婚期。」 「你可曾見過新娘子?」 「見過一次面。」 「印象如何?」他緊張地問。 艾刹疑惑地望了霽威一眼,不明白為何皇上如此關心他的婚事。 「匆匆一瞥,沒有什麼印象。」君問話,他不敢不答。 「她是何方人比?誰家的女兒?」霽威知道再問下去就逾越了身分,但為了霽媛,又不得不問個清楚。 「她是漢人,兩江總督蘇承應之女。」 霽威陷入沉思。若從中作梗,想法子讓他們解除這樁婚事,行得通嗎?但是要他以天子的身分破壞,未免太不道德,真是為難…… 艾刹開始察覺到今天的皇上很古怪了。 「皇上,您怎麼了?」他猶疑地低喊。 霽威猛然回神,尷尬地笑了笑。 「沒什麼,你跪安吧!」這件事他還得再想清楚。 艾刹困惑地退出養心殿,奇怪到底皇上想跟他說什麼,為何繞著他的婚事問了一堆問題,反留下一堆疑問給他? 走出養心門,他緩步行向兩側都是紅色高牆的甬道,忽然感覺到身後有道注視的目光,他下意識地旋過身,看見一個剔透清麗的少女,從月華門探出身來,遠遠地望著他。 他怔住。 她也怔住。 兩人定定相望。 柔柔的微風拂面而過,不知名的花香,淡淡的惆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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