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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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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皓笑道:「我猜這玉盒上下加飾的穗子,八成也是你的傑作,對不對?」 「說傑作不敢當,」朝雨皺一皺鼻子,淘氣的說:「只是我在整理您的衣物飾品時,發現這些香囊原先的盤結穗子等,都因久置而褪色或甚至斷裂了,所以便向小蘭姊要來一些絲線重新修飾過,您瞧這白玉香囊上穗用盤長結加上珊瑚扁珠,下穗則在對稱的扁珠後編成菊花結、鈕扣結,底下再垂成流蘇,是不是整個立即光鮮亮麗起來,更加令人愛不釋手啊。」 她看著載皓手中的玉盒,得意於自己的巧手妙藝,渾然不知載皓的眼光則完全集中在她身上。 打從一個多月前答應讓朝雨成為自己的貼身小廝起,載皓髮覺自己的心便一日紊亂過一日,只因為朝雨一日比一日更得他歡喜。 本來依他過去與小三子的投契,或依朝雨細心體貼、勤勞忠厚的態度,兼將他服侍得無微不至來說,他對這名小廝的感情一日深過一日,對他的倚重一日重過一日,對他的欣賞一日多過一日,應該都是極為自然的結果,絕不該反將他惹得心頭大亂才是。 一切只因為載皓竟一日比一日清楚的發現朝雨不同於一般的「男孩」,而他對朝雨的感情也不同於他對其他手下的單純,這個發現對於三十多年來,感情世界都未曾掀起驚滔駭浪的載皓而言,其震撼之大,絕不下於青天霹靂,難道說他多年來的古井無波,只緣于「喜好特殊」,甚至是「癖性怪異」嗎? 不,載皓絕不願相信自己是有「那種」癖好的人,或許一切只緣於朝雨的心思太細膩,外形太秀麗,個性也大可人了。 不但小廝的粗活他樣樣上手,帶他出外時,騎馬、射箭、掄刀、舞劍無一不精,連縫衣補綴、編結焚香這些事,他也項項使得。 他喜歡朝雨,或許正因為他俱現了自身心頭長久以來所懷抱、憧憬的一個完美形象,一個他本以為只是自己的期待,永遠都難以在這世上尋獲的聽緲空影。 但朝雨卻使得過去所有的幻想,全部轉化為事實,他亦剛亦柔、能文能武、時而沉穩如海、時而飄逸如風,他幾幾乎乎已吻合了自己一切的理想,只除了一項——他竟是個男人。 他本來就是個男人,那並不奇怪,奇怪的是自己,是自己竟然會對他產生莫名的、曖昧的、模糊的情愫。 載皓何嘗不曾想過那也許都只是自己一時的恍惚,長長久以來,精神壓力過重的結果,對,想到這裡,他的心情總算才稍減沉重,略為輕鬆起來,對,一定是這樣,並非我不正常。 「貝勒爺,時候不早,您想上朝的話,就該動身了,來,我將這帖『春消息』給您配上。」 朝雨的清脆嗓音將沉浸於冥想中的他給喚了回來。「你說這帖香叫什麼?」 「叫做『春消息』啊,配方甚至被作成一首七言絕句,以便大家背誦呢。」 朝雨細心的幫他把香囊系配在腰間。 「真有這麼回事?你背來給我聽聽。」 「人人盡道是江梅,半兩丁香一回茴,更用甘松苓半兩,麝香一分是良媒:很容易記吧,丁香、甘松、苓苓香各半兩,加上茴香一兩、麝香一分,就這麼簡單。」 載皓扶了扶翎頂,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交給他一柄聽匙。 「這是……」朝雨接過來之後,不解的問。 「西邊間立櫃裡一個檀木箱的竹匙,裡頭全是些我珍藏的玉石物件,你有空就幫我整理一下,我發現自你來後,我好像就多了許多奇珍異寶似的,看著你今天又可以找出哪些寶物來。」 「是,貝勒爺。」 載皓踏出門檻,本已經要走下石階了,突然又轉身對朝雨說:「對了,今晚你不必等門,覺得困時,就先上床去休息吧。」 「那怎麼成?如果我上床去,一定得將門給閂上,那您回來時,誰給您開門呢?」 「我今晚也許就不回來了。」 「您要到哪裡去?」朝雨急道。 「新建陸軍哀的幾位軍官老早就想到花叢裡去逛逛了,是我一直拖搪著,我看就趁今晚帶他們過去一遊,也免得我耳根老是不得清靜。」 「花叢?」朝雨狐疑著。「晚上哪兒垃有花可看啊?」然後他一臉好奇兼雀躍道:「如果有,那一定很稀奇,貝勒爺,您也帶我去看好不好?我保證絕不打擾到你們。」 載皓聞言不禁苦笑道:「朝雨,那種花是你這年紀賞不得的。」 「您少唬我,哪有花是人宜不得的。」他鼓起腮幫子不服氣的說。 載皓見他一臉的稚氣,方才那些紊亂的情緒刹那間仿佛得到了些許舒解,朝雨終究只是個孩子而已啊,於是他朗聲大笑,並揉了一下朝雨的頭道:「有啊,八大胡同裡的花,就是你賞不得的。」 等朝雨回過神時,載皓早已步下石階走遠了。「貝勒爺,貝勒爺,不可以,您不可以——」 載皓哪裡還聽得見呢?於是朝雨氣得一跺腳,也不曉得自己心中為何會突然泛酸起來,只得咬緊下層默默唭道:「載皓,你不可以,我不准你到那種地方去!」 可是他又有什麼立場、什麼資格、什麼機會去跟載皓表明心聲呢?更進一步的說,「她」為什麼會如此在乎載皓要到「那種」地方去呢? 朝雨望著已不見載皓身影的庭院,徒然的發起呆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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