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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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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曾經」非常珍惜。」我糾正他說。 「那你也知道他曾經在你生日那一天,在我們家門外坐了一整個晚上嗎?」 「什麼!」 「你還真的不知道!就是你滿二十歲那一年的生日,魏大哥自己告訴我的,他說他只能那樣陪你過生日,只能那樣。」 我搜尋著記憶,想到大三外婆重病那一次,她好像曾經想要告訴我什麼,卻因為疲倦入眠而來不及說,原來她看到了,那一天晚上,起床如廁的她,曾經看到慕覺! 若是我知道,若是我知道在掛上之前那通與我相談不歡的電話後,慕覺曾經趕來過,徹夜未眠的守候在我家門前,那…… 但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知道他今天帶著女朋友,所以才堅持陪我過去,對不對?」 「我們是姊弟啊,不是嗎?」他以問作答。 「就這樣吧,今天你也看過了,陸虞紋確實很愛他的樣子。」 「但魏大哥──」 我打斷家同,不願意讓他再往下說。「走吧,待會孫昌祥打電話過來找不到我,又要發脾氣了。」 我本來以為我們不會再見了,但隔年年底的一場車禍,卻又讓我們在最想像不到的情況下碰頭。 那一天清晨像每一天一樣,我照例七點不到即起床,就在用微波爐熱牛奶時,聽見剛好過來家裡的父親喚我。 「意同,電話。」 「喔。」我邊從廚房走出來,邊想:誰會這麼早找我? 「曹意同嗎?我是呂媽媽。」 是國中好友之一的母親。「呂媽媽!早,找我有什麼事?」 「琳琳好可憐,曹意同,範琳琳昨天在太魯閣國家公園出車禍,死了……」 無線電話筒自我手中滑落,掉落聲引來了媽媽。「意同?你怎──」 「媽,琳琳她……她……」「她」了半天,死字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範琳琳怎麼了?剛剛的電話是誰打來的?意同,你快點說,不要嚇我呀!」 「媽!」我的淚水開始爭先恐後的流下來,「媽,琳琳出車禍,她死掉了!」出口以後,我終於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而我再怎樣也沒想到當天晚上,身心俱裂的我走下火車時,伸出手來相扶的人,會是慕覺。 「你……?」一大堆的問題梗在我的喉嚨裡,讓我出不了聲。 「什麼都別說了,我先送你回家。」 我完全沒有想到「回家」兩個字,也會刺痛我的心,讓我當場就再度痛哭出來,回家,我還可以回家,但我們的好友卻已經永遠再也回不了家了。 「柏宇,謝謝你打電話通知我,」我聽見慕覺與跟我一起到花蓮去的另外一個國中同學說:「丘伯伯和丘媽媽在外頭等你,我們待會兒再電話聯絡明天到琳琳家去的時間。」 「意同她……因為琳琳家裡的人全趕過去了,所以我們在台東時,根本沒時間問她到底被送到哪裡去,一下火車,只好先到花蓮的火葬場去找,後來才曉得她還在醫院的太平間那裡公祭,匆匆趕到時,正好進行到瞻仰遺容的地方,我們本來也想馬上進去看看她的,可是管理處的人說得先舉香,等到拜完,琳琳的媽媽看見意同,馬上又過來抱住她說:「意同,你再也看不到我們琳琳了!」意同和我自然不能就那樣走開,所以,我們並沒有看到琳琳的最後一面,意同她為這個,一路哭個不停,你……」 「我明白,交給我吧,我們明天見。」 握緊了我的手,慕覺捺著性子先聽我支離破碎的敘述琳琳車禍的經過;同樣任職于太魯閣國家公園管理處的一位男同事,載著她和另外男女同事各一,出門去兜風,豈料竟在回程欲讓對面來車先過,因而後退到路邊時,不慎墜下山谷。 「因為是倒車下去的,所以坐在後座的兩個女孩傷勢較重,皆已死亡,聽說琳琳全無外傷,在救護人員下去救她們時,還會說……說:「我沒事,先救別人。」等到吊上路面時,已然昏迷不醒。她還說她沒事!她撞到後腦,是最嚴重的顱內出血啊!」 我把臉埋在雙掌中,任淚水無盡的流淌。 「意同、意同,」讓我坐在他的摩托車上,自己站在我面前的慕覺改而扣住我的肩膀,不停的叫我:「我們都知道琳琳是個孝順父母、友愛姊弟、體貼朋友的人,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 「所以她才會走得那麼急、那麼快,不願勞累父母照顧她,才會讓你與柏宇一再被事耽擱,不讓你們見到她車禍後的樣子。」 我終於停止哭泣,抬起頭來。「真的?」 他的眼中也淚光隱隱。「真的,難道你忍心辜負她的苦心,不願只記住她生前活潑的身影和快樂的笑容?」 「慕覺,再過幾天,就是她的生日,我連禮物都想好了,我要送她一套裙裝,你也知道琳琳喜歡攝影,個性又大而化之,所以除了國、高中的制服以外,我從來就沒有再看過她穿裙子;你也知道她正在想辦法存學費,說等存夠了,就要到美國去學攝影;對了,前些日子她還告訴我說,現在她正在跟管理處的特約攝影師學風景攝影。范媽媽說他們為她穿了套粉紅色的鳳仙裝,鳳仙裝耶,」我的淚水再度緩緩流下。「你說得對,或許她根本不想讓我們看見她穿得那麼淑女的模樣……」 「不要再說了,除了記住她的好以外,也不准你再想了。」慕覺驀然將我鎖進了他寬闊依舊、溫暖依舊的懷中。 而我的淚水則迅速染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隔年因為我計畫在九月時赴美遊學半年,所以趁暑假前,家同特地為媽媽、大姨和我們姊弟倆安排了一趟環島之行。 「意同,有人按門鈴,去看看是不是家同送你媽媽回來了。」 「喔。」洗過澡,一身休閒服的我邊朝房門走去,邊應道。 我們到中途點臺北來已經三天,父親大人卻直到今晚才現身,而他來的目的,自然是要我們回「家」去吃「團圓」飯,可惜我照例興趣不大,就以要留在飯店陪大姨為由,婉拒了他。 誰知我也滿心以為大姨說得沒錯,因而省略詢問步驟,直接拉開門後,竟會發現站在門外的人,根本不是媽媽與家同,而是…… 「意同,外頭是誰?怎麼──」豈料大姨走過來,用的卻是再自然不過的口氣:「魏慕覺,是你,來接意同的對不對?」 「阿姨,我……」我有一大堆的問題想問,但忙著和大姨打招呼的慕覺根本無暇理會我。 「去吧,家同跟我提過說你會過來。」 家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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