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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你對我好,我不是不知道,但湘青實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你就不要再為難我了,快走吧。」

  「不,」載皓俯視著她,眼神不移不動的說:「你不走,我就不走。」

  「你何苦?」這份深情,她是償還不起,回應不起的啊,難道載皓不知?

  「為所愛的人付出,是最甜蜜的事,何來之苦?」載皓的表情自然誠摯到極點。

  「不,」湘青抽回手來,難以承受般的頻頻後退。「不要逼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你的好意,湘青永遠都不會忘記,但我心已有所……」不想繼續傷他的心,湘青便咽下了本欲坦白的情事,轉過身去說:「載皓,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我是不會跟你走的。」她一語雙關,別有所指的說。

  站在她身後的載皓面色一整,眼光隨即轉為冷凝,在說了一句「那只好請你原諒載皓了。」後,湘青便覺腦後一記刺痛,跟前昏黑,立時失去了知覺。

  用一件黑色大斗篷裹住湘青修長瘦削的身軀,載皓馬不停蹄的往前奔,希望能趕在天亮之前,追上先行出發的車隊人馬。

  夜風呼呼,四周寂寂,昏迷過去的湘青溫馴的依在他的懷裡,自見到她後,便曾多次期盼能像今晚這樣,擁她在懷,甚至一親芳澤,奈何造化弄人,額娘的一席話,既給了他滿懷的震撼,也粉碎了他先前所有的幻想。

  那是在他從湘青手中接過她為他所縫製的斗篷和錢包後,小三子突然代傳陳福的口訊,說額娘要他過去陪她用晚膳。

  額娘知他事忙,除了每天早上的問安之外,其他時候除非他主動過去,否則額娘很少召他到香晉齋去。這一晚卻鄭重其事的要他過去用晚膳,可見一定有重要的話要跟自己說,載皓不敢耽擱,馬上就趕了過去。

  結果,席間額娘卻只是閒話家常,垂詢他的生活起居,關切他的日子狀況,什麼特別的話都沒提,直到正餐撤走,兩人來到她的偏廳,遣走所有的婢僕之後,額娘的表情才從慈藹一轉為沉重。

  「府新來了一位刺繡的姑娘,你應該知道吧?」

  載皓啜了口茶道:「額娘指的是湘青?我當然知道,秀外慧中,是難得一見的佳人。」

  福晉緊盯住這自己鍾愛的獨生子說:「你果然對她有極佳的印象。」

  載皓倒也沒有否認,立刻大方的說:「坦白說,額娘,這位叫湘青的姑娘委實令孩兒動心,說來,這還是二十多年來的第一次哩。」他與母親向來無話不談,這事他覺得也無必要例外。

  本以為福晉聽到這個消息會十分開心,畢竟他遲遲不肯談論親事,一直換來他人「眼高於頂」的批評,也成為王爺、福晉最牽掛的心事之一,想不到她卻眉頭深鎖,臉色泛白道:「你們……你們並沒有……?」

  「額娘想到哪裡去了?」載皓訝異于母親的過慮與慌張。「我豈是那種意亂情迷之徒?發乎情,止乎禮的道理我不但明白,而且也一直謹守在心,不曾或忘。」

  福晉松了口氣道:「那就好。」

  「更何況,」載皓自嘲的說:「流水有情,落花卻無意,額娘,這回我算是吃到苦頭了。」

  「你是說……她看不上你?」

  「怎麼?額娘不信?」

  「豈止不信,這根本就是不可思議嘛。」

  載皓哈哈大笑道:「額娘真是標準的『母不嫌子醜』啊,而且還前後矛盾。」

  「我前後矛盾?」福晉一愣道。

  「是啊,方才額娘聽我對湘青有意,你似不表贊成,現在我說湘青對我不假以辭色,額娘卻又立刻為我打抱不平起來,這不是前後矛盾,是什麼?」

  福晉想想也是,不禁搖頭苦笑,又重重歎了口氣。「告訴額娘,為什麼一向眼光甚高的你,會獨獨對湘青這丫頭青睞有加?」

  載皓沉思了半晌,似乎也想趁此理出頭緒來,然後才簡而言之道:「因為她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象我自孩提時候就認識她了,那模糊的身影一直留在我心中,直到見著湘青,兩相疊映,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遲遲不肯遷就,為的就是在等待她的出現。」

  「遷就?以前過來明說暗喻的,全是名門貴媛,何時要你遷就了?如果你喜歡上湘青的事傳出去,大家才會說你在遷就呢,更遑論你阿瑪會有何反應了。」

  「額娘嫌棄湘青?」載皓一臉詫異,自小到大,母親便是在他所見過的王族貴婦中,最沒有架子、最親切的一位啊。

  「不,」福晉立刻一口否認。「如果我嫌棄她,又怎麼會苦苦尋她這幾年,並派陳福到杭州去暗中關照她,再巧立名目,把她接到府裡來?」

  「額娘!」載皓頓覺內情不單純,猛然起身。「湘青果然不只是您為準備蔚綠嫁禮,特意聘進府內的繡女而已。」

  福晉仰視這位一直給予她矯傲,帶給她安慰的兒子,坦然問道:「你早就發現不對了?」

  「載皓願聞其詳。」

  福晉與兒子四目交投,眼神複雜繁瑣,好似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而起,從何道來的樣子。有那麼一刹那,她甚至想退縮回去了,但熟知母親個性的載皓卻搶過一步來握住她雪白豐腴的雙手,幾近乞求的說:「我猜得到額娘不欲我進一步接近湘青,卻絕不是因為嫌棄她的關係,相反的,我還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您十分喜歡湘青,唯其如此,更無瞞載皓真正緣由的道理。」

  福晉被他說得色一凜,終於點頭道:「好,我跟你說,你先坐下來。」

  載皓緩緩落坐,又等了好一會兒,福晉才娓娓道來。「其實你會對湘青產生似曾相識之感,也是很自然的事,因為她的身形眉眼,是你在五歲之前所最熟悉的,換句話說,你孩提時候,朝夕相處,日夜相親的便是這樣的一個人。」

  載皓聽得滿頭霧水,他在幼時就見過現在的湘青了?怎麼可能?

  「在你的記憶中,可還留存有一個名叫『繡兒』的侍女的身影?她和芳兒都是當年隨我嫁進王府來的貼身丫頭,繡兒不負其名,善於刺繡,芳兒則特別善於種花蒔草,進府後沒多久,芳兒便與我同樣陪嫁而來的總管陳福成親,而繡兒則一直留在我的身旁,說她一輩子都不要嫁,要伺候我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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