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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齊萱 > 但求魂夢與君同 >


  「公子——」

  關浩揣測此時必已過午夜三點,他其實無心要這女子「伺候」他,但她現今這一番話卻偏偏挑起了他的驚執,倒非要見她一面不可,因此便沉聲喝道:「我叫你點燈!」

  雨荷無奈,只得退至桌旁,拿起洋火,劃了幾下,但因雙手抖得厲害,都只徒見火花,就在關浩想起身幫忙時,她卻突然將洋火一扔,轉身朝他跪倒。

  「雨荷!」

  「公子,」她強忍住淚水哽咽道;「雨荷三天前才至浮香閣,昨夜……昨晚是『開苞』夜,公子醉倒,雨荷在旁守了一夜,茶冷了重泡,毛巾冷了再換熱水,如此重複多次,一夜未曾合眼,我方才已經說過,萬般千樣,但隨公子,只求公子免了面見之禮。』說到後來。她已忍不住聲淚俱下。

  她竟然還是個青倌人,關浩連忙起身搶了幾步,扶起她來問道:「你才來三天?緣何賣身青樓?」

  她任由關浩扶著,一時之間竟收不住淚水,皆因這三天來萬般愁緒,讓她如同石磨碾心般悲苦,既驚且怕,又差又辱,偏又無力也無法掙出這個泥淖。

  「噓,」關浩擁她入懷,訝異於她的纖細。「沒事了,都怨我孟浪唐突,我不知道……唉!只怪我平日放蕩不羈慣了,昨夜又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設計來此,或許我是將這一切的不如意全怪到你的頭上,你願意原諒我嗎?」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她講這麼多,只是直覺她說的都是實話,因此急急就想安撫住她。

  「公子,」她仰起頭來,飛快的捂住他的雙唇道:「是我不好,既已賣身青樓,就該認命,怎可惹得客人不悅,」她的手滑到他的手上,並顫抖著將之拉向襟前。「公子……」

  有那麼一刹那,關浩確有心旌動搖之惑,她那股怯生生的氣息。迥然不似一般青樓女子的老練,但也因為如此,關浩的心思又隨即澄清,馬上輕扣住她的肩膀道。「來,你先坐下,我想跟你聊一聊。」

  「公子?」雨荷的聲音中有著不敢置信的興奮,也有著一絲的惶恐。「我……做錯了什麼?」

  「沒有,」關浩忙安慰她道:「你什麼也沒做錯,我只是覺得你談吐不俗,想與你多聊聊,多聽聽你的聲音。」

  雨荷稍稍矮身行過禮後說:「不,公子你請坐,我站著就好,讓你見笑了。」他雙唇的濕潤仿佛仍留在她的指尖,令她有些恍惚。「我……還是把燈點著吧。」

  「不,」關浩已坐下,反射性的便伸出手去按住她道:「不必了,朋友只須見心,倒不一定非得見面。」

  她聞言竟忘了抽回手,顫聲輕問:「公子說……朋友?」

  「是的,朋友,你是雨中之荷,就應明白何謂出淤泥而不染的道理,我極樂於交你這位朋友。」

  「公子是相信雨荷委身青樓,有不得已的苦衷了?」

  「你為何有此一問?」

  「因為此地的姨娘一再三令五申,交代我們不准向客人傾訴身世,她說客人來此,都是為了尋找樂子,而非聽我們彈唱衷曲而來的,就算我們說了,也無非就是那款苦調,客人是不會相信的。」

  「我卻不介意一聽。」關浩已恢復了他一貫的坦然何豪邁。「來,你先坐下。」

  這次她也不再推辭。「是,公子。」便悄然落坐,苦笑著說:「公於真的要聽嗎?恐怕真如姨娘所說,雨荷的故事,並非什麼新調呢」。

  「對當事人而言,都是刻骨銘心的遭遇,絕無新舊調之分,你但說無妨。」

  她歎了口氣,聲息雖輕,仍聽得關浩心弦為之一震,然後緩緩起身,來到薄紗窗前,又兀自沉吟了半晌,才娓娓道來。

  「我自幼失父喪母,由唯一的親人——外婆養大成人,半年前體弱的外婆又一病不起,不但花盡了家中所有的積蓄,還欠下了一筆為數不少的債務,七日前她終於撒手人寰,為了償清債款,也為了添一具薄棺安葬她老人家,身無長物兼無親無故的我,在幾度思量之後,只得擇此下策。」

  她微低著頭,企圖平撫心中困擾的情緒,令一旁的關浩幾乎就要開口打消原意,叫她不必再往下說了,雖然她極力輕描淡寫,可是關浩仍然可以從中感受到一個孤女在滾滾紅塵中掙扎的痛苦。

  「我何嘗不想拋下一切隨著外婆而去,」關浩還來不及說什麼,雨荷卻已經又接下去說道:「但一死了之後呢?我個人如何並不足惜,但外婆一生操勞,我又怎能在她死後,忍心坐視她的遺體不知所終?我既不能死,就得想辦法活下去,不能終日痛哭,就得強顏歡笑,而人既進了青樓,就不但得笑,而且還要笑得好看,笑得嫵媚,笑得顛倒眾生,然而午夜之前被送來幽夢齋後,我便知道自己錯了,錯估了自己的能耐,我一直守在公子身旁,甚至幫公子脫鞋寬衣,就是沒有勇氣點燈,與公子『面對』,黑暗仿佛已成為我最後的屏障,僅存的尊嚴。」

  關浩望著窗前的剪影,雖然看不清她的面龐,卻依稀可辨修長纖細的身段,紅顏薄命,佳人蒙塵,向來是最令人不舍的。

  「這裡的姨娘以多少銀兩買下你?」

  「八十兩。」

  「只八十兩?」關浩為之愕然。

  「八十兩對於公子來說,也許不值一哂,卻是雨荷當前問題的所有答案,也是尋常百姓人家一年的用度了,況且姨娘並沒有虧待雨荷,契約上言明我只須在浮香閣待上一年,之後便可以恢復自由之身。」

  一年?身在青樓,一日便足以使冰清玉潔的女子成為殘花敗柳,更何況是得待上一年?再說他們來此,哪一個不是出手闊綽,一擲千金的?八十兩銀子便禁錮人家姑娘一年,真可謂一本萬利的生意,看來是索性把旗下姑娘全當成搖錢樹了。

  「雨荷,冒昧問你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才不過十七!關浩不禁慶倖自己方才沒有依著殘存的酒意魯莽行事,往青樓買醉,他一向喜找已深諳此道的女子,適情適意,毋需有任何負擔與牽掛,想到今日差點破例,便不由得他不驚出一身的冷汗來。

  「公子,」雨荷的聲音把他喚回到現實中來。「寅時已過了大半,是否要雨荷,」在黑暗之中,她仿佛咬了咬牙,才狠下心道:「伺候你……上床?」

  「你說昨夜是你幫我寬的衣?」關浩反問她道。

  雖然有不解,但雨荷仍柔聲應道:「是的。」

  關浩拉拉身上的罩衣笑道:「那你就來伺候我將衣服穿上吧。」

  她呆愣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是說……?」

  「昨晚我盡喝酒,現在不禁饑腸轆轆,想吃點東西,你過來幫我將衣服穿上,待會兒再陪我用早餐。」

  雨荷眼眶一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不論接下來尚得忍受多少屈辱,今日總算得以暫時逃過「一劫」,連忙應聲是,過來服侍關浩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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