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齊萱 > 但求魂夢與君同 >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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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兒,天冷,把布幕拉下收緊,坐過來吧。」她喊著外孫女道。 「是,外婆。」湘青乖巧的照做,挪回到外婆的身邊坐好。 「外婆,您要不要躺下來休息一下?」 「不用了,」顧老太太環住湘青小小的肩頭說:「這次我們祖孫倆得以倖免於凍死街頭,靠的全是上天的好生之德,這兩百兩銀子,除了花掉的費用之外,外婆打算全存下來,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全數還給你口中的那位小兄弟,如果沒緣分再碰上,那就給你當嫁妝吧。」 嫁妝? 這字眼仍然顯得既陌生且遙遠,遠不如她懷中的玉連環來得真實,湘青不曉得她還有沒有機會跟那位「大哥哥」重逢,只知道她會一直珍藏著這個玉連環,如同她永遠都不會忘掉他一樣。 清光緒二十年清明,杭州西湖畔 「關浩兄,今日射柳大會你奪魁,理應和我們暢飲一番。」 關浩正想推辭,另一個聲音已然響起。「就是嘛,更何況令兄最近才入軍機,就算是為著關湛關大人的節節高升,也該請我們喝一杯賀酒。」 望著身旁三位幼時好友,關浩雖覺言談已有不甚投契之感,但這趟奉兄長之命,南返祭祖掃墓一行,得助於他們幾位之處不少,又在他們的陪伴下暢遊了多年來日思夜想的錢塘江、虎跑泉、蘇堤、岳王墳、斷橋和孤山等等,設宴擺酒款待他們一番,也實在不為過。 「好,在我北返京城之前,一定設宴向三位兄台道謝,屆時還請三位務必賞光。」 「撿日不如撞日,關浩兄若有心宴請我們,不如就挑在今晚吧!」 「今晚?」關浩不禁有些愕然。「都已經掌燈了,更何況我在此既無居所,無法擺設家宴,若要客棧臨時整治大菜,又嫌簡陋,不行,今晚委實不行。」 「這有什麼困難?咱們杭州素有『人間天堂』的雅號,只要關浩兄有心,在短短的時間內擺出一桌酒菜來,何難之有?昔日兩江總督之子,今時軍機大臣之弟,只要一聲令下,別說是一桌酒菜了,我看就是十桌的山珍海味,他們也是會立刻照辦上來的。」 關浩在心中暗叫一聲苦,不論是昔年父親,或今日兄長,最怕的便是這種仗勢欺人的心態,跟隨曾國藩打敗太平天國出身的父親,一生更是服膺他「花未全開月未圓」的惜福之道,保泰之法,並要子子孫孫都謹記在心,長兄尚且一心維守了,自己哪裡還有違反的道理? 「就我們四個人,何必要十桌的山珍海味?」幸好另一位老友已替他解了圍。「我看就到我們平時常去的『暗影樓』或『浮香閣』好了。」 關浩心情一松,竟沒有注意到那三人暗暗交換的奇詭眼神,只道:「我主隨客便,就看三位兄台意欲何往了。」 他們三人一聽,立即眉飛色舞的說:「那好,就挑浮香閣好了,聽說最近又添了幾項『新味』,當真是菜色誘人。」 「關兄嘗多了北方的油膩,過兩日又要回到東瀛日本去繼續未完成的學業,日子恐怕難免清苦寂寞,的確需要以西湖畔的婉約慰之。」 「閒話少說,咱們這就啟程吧,免得『萊色』保了,那就不好入口囉。」 關浩聽他們一來一往,說的眉飛色舞,不禁更加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但想到只要今晚宴過,自己就可以卸下一份人情,便苦笑著頷首,隨著他們三人登上馬車,往西湖畔奔馳而去。 關浩扶著微微發麻的頭坐起,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身下軟墊舒適,鼻前有暗香浮動…… 對了!這是浮香閣,起先他就覺得這餐館的名字取的奇怪,莫非是有什麼別致的菜式,才取名為浮香?等到下車一看,頓明其義後,想抽身便已經來不及了。 這浮香閣,原來是一間青樓? 四個大男人,竟召來八位姑娘做陪,其實關浩也並非什麼「酸懦」,人到二十來歲,加上家世背景雄厚,他又長得玉樹臨風,逢場作戲的場合,他並非沒有碰過,偶爾也率性通宵達旦的狂歡,不過他向來講究尋歡的心情與時機,這裡的姑娘個個如軟玉溫香,身段玲田小巧,臉蛋姣好滑膩,只可惜關浩抹不去被設計而來的不悅,於是便少了縱懷的興趣,卻又不好就此拂袖而去,索性一杯接一杯的喝起悶酒來。 他的酒量本來不錯,今晚卻醉得人事不知,半真半假的由得那三位朋友扶他進房休息,大概是因為代兄祭祖,又面對亡父之墳,心緒難免起伏,今晨又因參加射柳大會,耗損了大量的體力,加上不耐這樣的酒宴,所以才會失控縱飲過量。 然則這是何處呢?理應不是他暫住的客棧湘房,亦不像是哪位朋友的居處,那麼——? 「公子醒了?」 自左前方傳來一個輕悄的聲音,使得關浩乍然停止了起身的動作,兀自坐在床沿問道:「我身在何處?」 「在浮香閣的『幽夢齋』中。」 「幽夢齋?」好一個雅致的名字。「那姑娘是……」 「我……,」她遲疑了片刻,才用更加低不可聞的聲音說:「我叫雨荷。」 「雨荷,」關浩明知這絕非她的真名,仍贊道:「西湖夏荷,田田離離,點點如畫,映著天光水色,便是一景。」 「只怕夏雨急速,荷葉柔弱,無力承載,荷姿再無法向世人展其青翠碧綠。」 「說的是你?」 她停頓了一下,忽然改變了話題,輕挪過來,遞上一杯熱茶說:「公子宿醉,現在醒來,想必口乾舌燥兼頭昏沉重,不先喝一杯熱茶,解解酒。」 關浩不表反對,接過熱茶時,輕觸到了她的指尖,怎麼如此冰冷呢?卻還來不及開口相詢,她已經縮了回去;等他喝盡香茗後,她已經又伸手遞上濕熱的毛巾,並想把杯子接回去。 「杯子待會兒再收無妨,」此情此景,關浩倒也起了旖旎之心,忍不住便想逗她道:「你先幫我擦一下臉。」 黑暗之中,那女子仿佛退縮了幾步,但她馬上就走向前來,以柔軟的雙手執巾,輕輕幫他拭起臉來。 關浩感覺得到她的輕顫,也聞得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心想。這青樓女子恁地撩人,或許早已「閱人」無數,偏仍裝得出這羞澀模樣,份外惹人疼惜,自己倒要看她能裝到幾時。 「點燈吧。」他低吟。 雨荷的聲音竟更加不穩起來。「雨荷……來此,本就為了伺候公子,萬般千樣,但隨公子,就只求公子憐我面薄,免去『相見』之窘。」 「我就不信你接客至今,都不曾讓人一睹芳容,莫非這是你浮香閣待客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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