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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這裡有程勳,對不對?」

  「對,」羽嫣的雙眸中,開始浮上一層薄薄的淚霧。「你可以說我太早熟,但當時虛歲已經十五的我,卻很清楚自己對程大哥所產生的情愫,絕非虛幻的稚愛,我愛他,恨不得自己那時已經有二十二、二十,甚至是十八歲也好,只要讓我再多上三歲,再三歲……」她搖一搖頭,心中的悽楚一路蔓延到臉上來。「再三歲就好。」

  「程勳一定曾幫過你許多忙。」這不是問題,因為孝安已經太清楚程勳心中的良善。

  「是的,包括洗衣服、提菜籃、擦地板,他都幫我做過,但我的愛,絕非出自於感激,最重要的是,他瞭解我的寂寞。」

  「你是說缺乏家庭溫暖的那種寂寞?」

  「是的,因為父親早逝,母親又不肯跟任何原來就不看好這段婚姻的親人低頭的關係,我們除了相依為命之外,還必須自立更生。程大哥非常瞭解我們的處境與心情,尤其體貼我的孤單與寂寞,他跟我說他也已經失去雙親,毫無所謂的背景可以依靠,但他從不覺得孤單,因為他有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問他什麼叫做『很好很好』,他總是不做正面回答,只說如果有一天我遇上了,就會明白。」

  「後來你遇上了嗎?」

  「沒有,到了英國以後,我才三十六歲的母親,很快的就再為繼父生下一兒一女,雖然他們沒有明說,但我卻越來越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多餘,所以從十七歲開始,我便半工半讀,一直到去年念完第二個碩士學位為止。」

  「你好優秀!」孝安由衷的讚美。

  「才沒有呢,」羽嫣隨即辯稱,「真的優秀的話,我就直攻博士去了,會想要拿兩個碩上學位,純粹是為了要兼顧興趣與生活,你說忙成這樣子的我,會有時間交朋友嗎?尤其是像程大哥口中那兩位肝膽相照的朋友?」

  「你知道『風影海』?」孝安有些詫異。

  「後來知道了,但也只知道個皮毛,就是我剛剛說在程大哥考上研究所的時候,我親自烘了個蛋糕要幫他慶祝,結果左等右等,直到半夜一點,他才偷偷溜進門來,當時因為家裡已經有繼父在,所以門禁早就取消了,不過我還撐著沒睡,他一進來,我便趕緊捧蛋糕到他房裡去,卻看到了他白襯衫胸前一片血,嚇得我連蛋糕都差點棒不住。」

  「他受了重傷?怎麼回事?」孝安仿佛還能感受到當時的驚駭般,一起跟著緊張起來。

  「我把蛋糕一放,問的也是相同的問題,但他馬上讓我看清楚那血不是他流的,只是染上去的而已;我說要幫他洗乾淨,說我知道怎麼弄,能把血洗乾淨,程大哥卻一口回絕,說那是他兄弟的血,他要保存下來,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忘記『風影海』的約定,然後他就坐下來,一邊吃蛋糕,一邊告訴我曾經有三個十六、七歲的大男孩,約好將來要成就一番大業的故事給我聽,還說那件襯衫上的血,就是做『影』的那個人,因為要趕著與他會合,一起送即將赴美求學的『風』,而被尋仇的對頭從背後抽冷刀,卻仍硬撐著過去赴約的結果。」

  瞥見孝安漸漸失去血色的臉龐,羽嫣了然的說:「那個『影』就是駱先生,對不對?他的犧牲真大。」

  「犧牲?不,如果你真正瞭解他們,就絕對不會提起這個字眼。」

  「你為駱先生感到委屈?」

  「司奇所給予我的感覺,向來只有驕傲。」

  望著孝安一臉的湛然,羽嫣欽羨的說:「我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駱先生會對你一往情深了。」

  「我倒要聽聽你知道『風影海』後的感想,事實上,我還真羡慕你那麼早就曉得這件事了。」

  「曉得歸曉得,卻不算真正明白、真正瞭解啊,」回想起往日的稚氣,羽嫣不禁搖頭苦笑道:「當時只覺得程大哥好偉大,所以我鼓起勇氣來,第一次跟他說我愛他,說我要留下來,陪在他身邊,跟他一起努力。」

  「你……什麼?」孝安駭笑道。

  「那是我第一次單戀失敗,因為程大哥的反應是在呆愣了三秒鐘後,揉著我的頭說:『小羽,你知不知道程大哥整整大了你九歲,而你今年才十四歲而已啊,我的天!』」

  「的確是我的天啊!」孝安輕輕的笑出聲來。

  「現在回頭看,我已經可以理解為什麼當年他會覺得荒謬了,但我無法忍受的是,在相隔十四年後的此刻,為什麼他依然拿我當小妹妹看,難道他就永遠都沒有辦法忘掉我們之間相差的九歲?曾淳宜還比我小呢,他跟她打情罵俏起來,可不曾見他計較過年齡。」羽嫣憤憤不平的表示。

  孝安突然做出無聲的鼓掌動作。

  「你在笑我!」羽嫣漲紅了臉說。

  「不,」孝安立即否認,並且伸出手來橫過桌面,輕輕覆蓋住她的手。「我在鼓勵你。」

  「鼓勵我繼續厚著臉皮追求程大哥,然後讓他也繼續像今天下午那樣,當著幾位重要幹部的面,指責我安排的行程太過鬆散,徒然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

  「所以你才沒有出席餐會,由著曾淳宜扮演他的女伴?」孝安平鋪直述的指出,「不戰而降,不像個小時候就勇於示愛,並且牢牢記住心儀男子的心願十幾年,最後甚至還遠渡重洋回來,實際助他一臂的現代女性哩。」

  「誰說我是為了助他一臂之力,才特地從英國趕回來的?駱先生已經答應我,隨時都可以到飯店去上班,一展我旅館管理方面的長才。」

  「哦?那駱先生有沒有告訴你,想挖你的角,還得先看為程大哥錄用你的雷小姐放不放行呢?」

  羽嫣一窒,不得不低下頭去嘟噥道:「早知道那天晚上就不在酒吧裡出洋相了,像現在上班快兩個月下來,不是根本沒有人知道我喜歡程……」雖然慌忙打住,但孝安清脆的笑聲,仍讓羽嫣懊惱不已,怎麼說著、說著,便又說溜了嘴?

  「只有喜歡而已嗎?不止吧!」孝安拍拍她的手,倚回椅背道:「羽嫣,去年差不多在這個時候,當司奇與我為著某件事暫時分開時,有個朋友對我說了句猶如醍醐灌頂的話,現在我把它轉贈給你,如何?他說:『做個像女人的女人,有什麼不好?』」

  「我對程大哥這樣,還不夠像個小女人嗎?」

  「也許問題就出在程勳這些年來,被太多大大小小的女人給寵壞了,所以如果你想終結那本單戀日記的話,是否應該考慮來個『反其道而行』呢?」

  「你是說……?」羽嫣不由自主的傾身向前,看得孝安既好笑又好氣,氣程勳的「人在福中不知福」,也笑羽嫣的「當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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