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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爾飛,」她終於再度叫了他的名字,但口氣已是一種令他錯愕的陌生。「我說過從頭到尾,我都未曾相信薩拉丁王國國王寶座上坐著的人是艾菲索斯。我一直都知道那位英明果斷、勤政愛民,在短短四年半間,將薩拉丁王國建設成一個更加現代化的國家的人是你。或許我應該向你的父親道聲恭喜才是,碰到國家危急存亡之秋,他那位本來只對蓋房子有興趣的小兒子,還是展現了治國的長才,」舒晨的口氣中,充滿怨懟的委屈和尖酸的譏諷。「剛剛你說錯了,其實你的身份、名號、頭銜乃至於外形都沒有變,變的只是你的一顆心!」

  爾飛的臉色更加蒼白了,本來打算一見面就拿出來送她的那條項鍊,如今卻再怎麼說也拿不出來。

  「我愛過你,爾飛,我不否認自己曾深深愛過你,」上天垂憐,再見到他之後,她也終於必須跟自己承認,直到今天,她依然深愛著他,只愛他一個人。但就像她發過重誓,絕不再為這個男人掉一滴眼淚一樣,她也永遠都不會再讓他知道。「但由於你的無心,導致我的心碎,我再也不可能和你有任何瓜葛,因為我愛的那個薩爾飛,在四年半前就已經和大王子一樣,被炸彈炸個粉碎,不同的只是他死的是軀體、而你死的是真情!」

  這一次她轉身時,爾飛沒有再拉她,而舒晨也直到上車之後,才發現這次的見面給自己留下多深的「後遺症」。她發顫的雙手根本扶不牢方向盤,軟弱的腳踩不住油門,拚命忍住不讓淚水奪眶而出的雙眸,也難逃模糊的命運,最後她不得不趴在方向盤上大口大口的喘氣,緊迫的胸口,仿佛隨時會令她窒息似的。

  「舒,」有人輕叩她的車窗,舒晨驚跳起來,看清楚是誰以後,才松了口氣滑下車窗。「舒,把車留在這裡,我和喬依送你回家吧!」

  這不是問句,於是舒晨乖乖下車由他們送回家中,之後又因臉色蒼白,好像隨時都會昏倒過去的樣子,喬依和保羅便堅持要留下來照顧她。

  當舒晨跟爾飛在爭論時,保羅他們其實一直都在一邊守候著,只是他們相當尊重朋友的隱私權,在舒晨尚未主動談起之前,誰也沒有開口問一句。

  而舒晨提的其實也不多,只約略說明爾飛和自己相識的經過,和兩人因何原因分開,現在他卻突然回來找她,說要與她複合,教她如何答應。

  「你還是很愛他,對不對?」喬依滿懷同情的握緊她的手說。

  在好友面前不必逞強,舒晨再啜一口加了蜂蜜和冰塊的伏特加烈酒,然後類似自嘲的說,「很明顯,是不是?所以他才會有恃無恐,予取予求。」

  「舒,你在其他方面都那麼聰明,為什麼獨獨在愛情中這麼看不開?這麼笨呢?」保羅不改他一貫直爽的個性說。

  「你懂什麼啊?若非男人爛,女人又何必笨呢?」喬依一口就堵了回去。

  「你又在指桑駡槐了,對不對?」保羅反問女友。

  「那要看你是否心虛啊!」喬依不甘示弱道。

  看他們甜蜜的打情罵俏,舒晨心中更添悵然。「其實我還想再更笨一點、更蠢一些。」

  保羅和喬依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睛,拿她當怪物似地看。

  「真的,」她手握酒杯,把頭垂得更低。「在一顆心無所依時,我就恨不得自己能再變得更笨、更蠢、更呆一些,最好能傻到不論他說什麼我都肯相信的地步,或許這樣我就不會再這麼痛苦了。」

  「舒!」喬依心疼地大叫:「就算你有心這麼做,我也不會允許你的。」

  舒晨放下杯子,將臉埋入掌中說:「喬依,保羅,我發誓我真的一直想忘了他,不管是回學校或出社會後,我都嘗試著要接納別的男人,我告訴自己初戀大都是不夠成熟的,所以才會那麼肆無忌憚、轟轟烈烈,結果卻常連自己都燒得遍體鱗傷。」她撫著面頰,露出疲憊的雙眸。「可是沒有一個男人像爾飛一樣,能進入我的內心深處,帶動我所有的情緒。」

  「如果實情確是如此,」保羅說:「那你是不是該考慮乾脆就接受他這次的提議。」

  「不!」舒晨如同被毒蛇咬到似的大叫:「不!我不要讓爾飛再回到我的生活中來,重蹈覆轍是最愚蠢的行為,尤其是再次接納曾背叛、遺棄我的男人,我沒有理由相信重來一次的他會比較忠實。」

  「好,既然你心中有數,就要想辦法堅持到底,」喬依說:「回家休息吧!拒絕他的第一步,就是照常生活,照常工作,表示你可以完全不受他影響,就算五臟六腑都已因苦忍而傷痕累累,外表你還是得撐下去。」

  對,舒晨扶一扶墨鏡,喬依說的沒錯,就算回到家後,她關起房門來會立刻癱倒在地,不成人形,在別人面前仍得展現最最光鮮的一面。

  「舒晨,早。」

  舒晨猛一抬頭,發現招呼她的人竟然就是爾飛,不再是純然的白,也不再是完全的黑,而是米色的短抽襯衫和咖啡色的長褲,柔和的顏色,是在反映他不再偏激極端的性情嗎?

  在舒晨尋思的時候,其實爾飛也在打量她,眼前的舒晨,已完全褪去年輕女孩的青澀,白色絲質上衣,腰閑打褶的深藍色及膝窄裙,除了藍紅相間,繞過領子垂到胸前,打了個松結的絲巾和扣在耳上的金圓形耳環外,身上再沒有任何多餘的配件,一派優雅大方。

  「我送你去上班,順便在路上聊聊,昨晚我出現得太突然,想必嚇著你了,對不起,我應該事先通知你一聲的。」爾飛仿佛想看透她似的,一直盯住她的墨鏡看,而舒晨則氣自己明明有墨鏡的保護,為什麼仍有被他一眼看透的錯覺?

  「是的,你應該事先用電話跟我聯絡,早一點明白我的態度,也就用不著白跑一趟,還在美國待這麼久,耽誤了公事。」

  「舒晨,昨晚我聽你講話,似乎對我國目前的情勢十分瞭解,為什麼最近我們國內的一件傳聞,你卻反倒一無所知?」如果她略知一二,他也就能順勢解釋。

  本來想問他是什麼傳聞,但轉念一想,也許根本沒什麼傳聞,他這樣說,不過是為了要引發她的好奇,看看她還關不關心有關於他的一切而已,哼!她偏不上當。

  「我對中東諸國之間的恩怨,以及他們國內的種種爭權奪利的醜事向來無興趣,昨晚所說的一切,全都是曾為貴國設計過水利工程的書銘跟我提的,我也就只知道那些而已。」

  「啊!水利工程,」爾飛突然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說:「娜法蒂婷水壩,你還記得那鐘乳石洞內的房屋嗎?自從你離開之後,我就再沒有讓任何人進去過。」

  那幽靜的河、童話般的幻境、五日的纏綿……結果!舒晨斷然的說:「我全都忘了,年少時的往事,哪一樣不是衝動魯莽下的產物,誰有閑功夫去記那些事。」

  「你在撒謊,舒晨。」他冷靜的說。

  「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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