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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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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舒晨笑道:「我不想見園方要我去見的薩拉丁代表,乾脆去扮茉莉公主,把這件事給徹徹底底地忘掉!」 狄斯耐樂園的夜空下,燈光高高架起,河後面的平臺上米老鼠一躍而出,在幻想曲的樂聲中,帶領觀眾一起運用想像力,鐳射光打在呈半圓形的水幕上,晶瑩剔透、色彩繽紛的畫面似真似幻,讓每一個人都瞪大了眼睛。 白雪公主的後母、小美人魚中的邪惡八爪女或以影像、或以充氣汽球的型態出現,妄想接管米老鼠的美夢。在一首接一首的卡通組曲中,大家所熟悉的公主王子、英雄好漢一一出現,在從右方緩緩開過來的大船上,小飛俠正大戰虎克船長,而舞臺後方突然出現的噴火怪龍,則引得小朋友頻頻尖叫,深怕米老鼠會無力招架。 所幸邪終不勝正,米老鼠最後還是搶回了夢的主權,滿天燦爛的煙火,加上一對對慢慢滑過觀眾眼前的佳偶,終於為這美不勝收的表演劃下美麗的句點,也在每一位觀眾的心版上,烙印下永難磨滅的記憶。 小美人魚在王子的圍繞下,左右擺動她翠綠晶亮的尾巴;美女無限溫柔的在野獸的臂彎中旋舞。而舒晨所扮的茉莉公主,則身著中空的淡綠燈籠褲裝,轉動著慧黠的眸子,與阿拉丁所變成的阿裡王子一同駕馭魔毯,去遨遊他口中所保證的「嶄新世界」。 舒晨跟著音樂唱:「如今我與你置身於嶄新的天地間……」 身邊的阿裡王子接續唱道:「如今我與你置身於嶄新的天地間……」 不可能!舒晨臉上的表情霎時凍結,這個聲音,這個四年半來猶時時在她夢中出現的聲音…… 她猛然轉過頭去,盯住那深情款款俯視她的「王子」,頓覺心神俱裂,天地倒置,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竟在她眼前出現。 「久違了,我的東方小公主。」他執起她的手來,印下溫熱的一吻。 「爾飛!」應該已去世四年多的爾飛,如今竟活生生的站在她的眼前。 第八章 舒晨特別戴上顏色深暗的墨鏡,以掩飾因一夜無眠而紅腫的雙眼,與爾飛乍然重逢的衝擊實在太大,大到她根本沒有辦法好好的思考,好好的下判斷、做決定。 「舒晨,」表演結束之後,爾飛捧起她因太過震驚而冰冷的小臉說:「舒晨,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我是如何的想念你?你真美,比我記憶中的你還要美上百倍、千倍。」 她怔怔的看著他,仍然無法相信站在她眼前的人是爾飛。「你……你……」 「是我,是我爾飛,舒晨,你不認識我了嗎?難道你已經忘了我是誰?」他發亮的綠眸中盡是自信。「不,不可能,你絕對不會忘記我,對不對?不然你不會一見面就叫出我的名字!」他突然用力將她擁入懷中。「老天!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麼熬過這四年半的日子,人家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算看看,我們已分別了多久?」 「從你『死後』算起,已經有四年六個月又零八天。」 話一出口,兩人都僵住了,然後爾飛的臉上,綻放出如盛夏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對照出舒晨一臉寒霜,滿目怨懟。「舒晨,你把日子數得這麼清楚?」他細細輕撫她的臉,好像她是珍貴的水晶玻璃品,若不小心呵護,就會碰碎似的。「回到我身邊來,讓我們重頭來過,好不好?」 舒晨的心,其實在乍見爾飛後一直處於混亂狀態。他從開始至今所表現的熱情和溫存,更讓舒晨暈頭轉向的,腦裡心中盤旋著的,盡是兩人過往的甜蜜、他的霸氣、他的體貼、他的溫柔、他的擁抱、他的親吻、他的一切。如果自己真的忘了,何至於在見面刹那,便能喊出他的名字。不管她有多想否認,她的心卻一直自有主張,她的心認得他,認得他的身影。他擁抱她時的有力臂膀、他呼在耳邊的溫熱氣息、他優美的唇形、他挺直的鼻樑,他幽深引人的綠眸。 眼睛!舒晨的腦中驀然閃過多年前向「新王」道別的情形。她往眼前這個人的左眼看去,果然看見有條細紋劃過眼瞼上下方,和眼睛正好呈四十五度角傾斜的交叉,看來當年他若不是在情急之中閉上了眼睛,說不定炸彈碎片早劃瞎他了。 而這個人,正是當年滿口否認他是爾飛的人,甚至說他不懂中文,還叫他的王后出來證實他的身份。這個人今天居然還敢站到她面前來,說要跟她「重頭來過」? 舒晨本來混沌的腦子,現在終於完全清醒了。她努力的抽開身子,雖然喉嚨一下子變得又幹又澀,仍力持鎮靜的說:「艾菲索斯陛下,我想你是認錯人了。」 「舒晨,」不理會她冰冷的英語,爾飛仍用中文說:「別裝作你不知道我是誰,或你不在乎我,我太瞭解你了。舒晨,我們之間曾經發生的事,永遠也不會成為過去,不會!」 「不,不管你是誰,也不管我們之間曾經有過什麼,都早在我們上回分手時結束了。」她一口反駁道:「艾菲索斯、艾達墨斯或亞歷山大,對我而言都是一樣不具任何意義的名字。」 傷透了的心如何痊癒?這些年來,她任由這顆心支離破碎的,只因一碰就痛、一觸就血流不止。而這個始作俑者,為什麼又要回來踐踏她的心?踩碎了不夠,他定要碾爛它才會甘心嗎? 「舒晨,如果你對我這個人已經不存任何希望,如果你相信我已經去世多年,為什麼你剛才會一開口就叫我的名字?為什麼?」他仍然不肯放鬆的逼問道。 他們的眼光交纏在一起,舒晨仰望他摘下「阿裡王子」頭巾後的濃密黑髮、深邃的綠眸,禁不住渾身一震。為什麼事隔多年,他對自己仍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舒晨心中的怒火頓生,氣他、更氣自己。「我承認乍見你時,除了喊你一聲之外,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但那是過去的回憶迷惑了我,國王陛下,我們實在不該把過去和現在混淆在一起,是不是?」 爾飛到這時也比較冷靜下來了,眼前的舒晨面貌清麗如昔、身段玲瓏照舊。九十年代的茉莉公主,卻顯然比七十年代的白雪公主更有自信、更有主見。四年半不是一段短時間,他改變了不少,那又怎能奢望她一成不變呢?更何況當時傷透了她的心的人確是自己,但他—— 「國王陛下,如果你沒有事要再跟我這平民女子訓示的話,對不起,我想告退了。」 爾飛扯住意欲轉身的她說:「舒晨,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至少聽我解釋一下,至少聽一下我當初為什麼不能認你,至少——」 她抽回手來,如同嫌惡他的掌握說:「不必了,國王陛下,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認錯人,不是嗎?當年在薩拉丁與你一別時,我就知道你實際上是什麼人。」 「那你就該想到我應該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管我的身份、名字、乃至外形有什麼改變,我對你的心都未曾改變過。」 舒晨聞言不禁冷笑了數聲,那笑聲後來且變成令爾飛驚懼擔心的苦笑。雖然只是淡淡的幾聲,卻好像已訴盡她這些年來的痛苦與委屈。 「國王陛下,當初我曾苦苦哀求你跟我說明真相,我說不論你有什麼苦衷,只要你肯跟我說,我甘心與你一起承擔,結果呢?」 「舒晨,當時國內政局不安,如果讓百姓及其他鄰國知道我並非艾菲索斯,則我休想有一分一秒緩衝的時間,也休想有一絲一毫穩固情勢的機會,我這全是為大局著想啊!」 「是嗎?所以你不惜頂替艾菲索斯登基為王,過那你以前口口聲聲說仿如牢獄的王室生活?怎麼樣?非常過癮吧?這幾年來功勳彪炳,恐怕更捨不得離開王位了,或許經過這四年半的磨練下來,你早已發現,自己其實是個極為優秀的領袖人才,或許還慶倖當年沒有真的變成平民。」他本有滿腹的情懷想向她傾訴。四年半來支持他在王位上持續奮鬥下去的最大主因,無非就是能夠擁有與她重逢的一天,能找回往日的歡笑,能彌補這一千多個日子以來的寂寞失落。如今看來,恐怕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因為她把心門緊緊關閉,根本不肯給他一絲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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