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裘琍 > 天才瑪琍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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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著一頭烏黑卻雜亂不堪的長髮,戴一頂破舊又嫌太大的牛皮帽,帽子幾乎蓋住了她大半的臉,隱約可見到姣好的五官,可惜全被灰塵和油垢蒙去。趙子言確信她才剛從垃圾堆爬出來。 再將視線往下挪,他看見她穿了一身古老的黑色的大西裝,這種西裝老得只能在爺爺櫥櫃中翻出的寶物,而且到處是補丁和破洞;至於她那過長又被剪得亂七八糟的長褲,帶進了更多的灰塵和沙土,而她似乎一點也不以為意。她低笑著,繼而聳聳雙肩毫不客氣地撞進屋內,然後他見到他洗了數十次的地板印上了一團的污泥。 趙子言的眼睛又是一圓。 當人類望見天際飛過的外層空間飛碟,也許會害怕但不會恐懼,因為距離。 當飛碟撞進了屋內直接構成傷害時,人類能做的只是瞠著一雙眼,任其宰割。 當趙子言只能瞠著一雙眼呆立時,她已經來回走動好幾圈了,邊走邊看時還不忘嗤之以鼻。 「老師?窮教書匠。畫家?不過是嘩眾取寵、自悲、自憐自艾又非凡的可憐蟲!」 霎時,趙子言一張臉如燃燒中的木塊,每根血管隨著火花嗤嗤爆裂……此刻來者卻拖來一張躺椅,四平八穩躺坐下來。 「別一副傻樣,或者你天生就是這副德性。」 說完,來者露齒大笑,意外地,滿臉汙黑的她,貝齒卻潔白如天上閃爍的星光。 趙子言並無展開任何的行動,只是緊盯著對方。 在弄不清來者為何人之時,他必須忍住肚子裡就要爆開的一團氣,以免炸傷別人也傷了自己。 「你是誰?」 這是由趙子言口中發出的聲音,但是他發誓這絕不是來自喉嚨,而是肚子裡那一團火所惹起。 來者淺笑不答。 這一來,趙子言再也忍不住了,一個來自外星的訪客沖進充滿別人隱私的住處,而且目中無人、膽大包天的霸佔了這個區域,這是令所有地球人所無法忍受的事,尤其又在主人趙子言滿心歡善迎接女兒到來的黎明,前來攪局。於是他朝她沖過去,將她一把揪了起來。 她倒是一點也沒反抗,有的動作只是扶好差點掉落的大帽。她文風不動站好,甚至連大氣也不喘一下,好象已經相當習慣被人如小雞般拎著。 四眼緊盯,她又是一個淺笑。 「我是……,小偷、強盜、抓奸、走錯門,任你挑!」 「我挑……」趙子言想。 他的反應令她高興,她繼而思索,他會猜她是什麼?或者他已有預感……「你是神經病!」 她愣了一下,接著衣領又被高高拉起,然後趙子言將她拎到門口,只腳一蹬,把來者用力踢出大門。 這下子,來者可憐兮兮坐在地上,但是卻沒有任何的怒狀,表情又是一個淺笑。 「這是你對待客人的方式?」她問。 「這是我對待瘋子最友善的方法!」 說完,趙子言想砰一聲就把大門甩上,但是門卻被卡住,低頭一看,原來她的腿橫亙在門口。 「拿開,否則我就壓斷它!」趙子言不再客氣了。 「拿開?怎麼拿,除非你壓斷它,我就可以拿開了。」來者微笑。 越子言瞪圓了眼,在這麼重大的一天,他不想有任何的不愉快破壞他和女兒第一次的見面,他更無空去理解這個突來的人物有何目的和企圖,他只想擺脫她。於是他一腳踢開她放在門口的腿,這一腳似乎不輕,她臉上掠過幾許痛苦的表情,他鐵下心佯裝不見,又要合上門,無奈門被堵住,這次是她用手推門。 「先別忙,王有財要我來的。」她忙著說。 壓著門的手松了,趙子言兩眼圓瞠。 「你……」 她一個淺笑,這抹笑意極深,連頰邊的笑渦都露了出來。 上百個思慮靈活地在腦海環繞,而終化成一個問號,她和瑪琍有何關係? 「瑪琍……」她靈活的大眼眨動著,有頑皮更有可怕的惡作劇。 趙子言像木刻的雕像般一動也不動,因為一個可怕的念頭冉冉升起,他努力的打量她,那種打量法彷佛要看進她的骨髓裡。 她是瑪琍的母親! 這是趙子言的念頭,可怕的原因是,他全然不知道瑪琍有個母親……這樣想法太可笑,每個人必然都會有個母親,但她來得未免太過突然,在他全然沒有準備的時候……而且王有財末和他提過半字關於瑪琍的母親,或許趙子言根本不需要知道瑪琍母親的故事,更或者瑪琍母親和王有財之間的故事,但是他絕對絕對不希望有個女人……,他女兒的母親來干擾他和小女兒的兩人世界。因為純淨的世界容不下任何世俗的污點,而且孩子的母親,根本……根本就是……嬉皮! 一個亂七八糟、蓬頭垢面、口無遮攔的女乞丐! 想到這裡,趙子言有種昏眩的感覺,他不是善於接受刺激的男人,現在在他女兒還未降臨他的生活前,他就先面臨「生母」「養父」爭奪之大戰……她想做什麼?或想要什麼?又思至此,趙子言的臉色立刻慘白一片。 「我想進去!」她文風不動地說。 趙子言肚子更暗松一口氣,如果這個女人只想進來,他會讓她得到她所要的,讓她安心於照顧瑪琍。環境是優雅端莊的,雖然窮了些,但是一定比這女嬉皮的生活好太多。 「請進。」 趙子言慌張打開門,並且刻意彎下腰以示禮貌。 可惜,這女嬉皮太不懂禮貌,她嫌門開得不夠大,不足以迎接她這位貴客臨門,所以她一個大腳將門踢開,站在門後的趙子言被踢個正著,摸著鼻子卻不敢喊痛。 女嬉皮亳不客氣又大搖大擺走進來,那頂過大的帽子不時掃過他櫃架上的小裝飾品,那是趙子言搜集的小飾物,想送給瑪琍的見面禮,於是他急忙伸手去扶。 「女士,屋內不需要戴帽子的。」他忍住氣說。 女嬉皮揚起眉,不是這個問題令她覺悟,而是趙子言稱她為女士,也許在她十八年的嬉皮歲月中,還沒有人用這麼嚴肅的字號稱呼她。 「我到今年年底才滿十八歲。」她抗議。 抗議的語氣太稚氣,令趙子言才想再一次打量她以猜測她的年紀,果然,露在污垢外的小塊臉皮是潔白稚嫩的,趙子言有點想信她所說的。這不能怪他,每個人經過垃圾堆旁時,誰會在意裡頭藏有什麼寶物呢?他開始專心的注視她……十八歲的女人代表什麼? 他見她眉毛彎彎的。 十八歲的女人代表什麼? 他見她大外套隱露的瘦長身軀。 十八歲的女人代表什麼? 似成熟非成熟、似懂非懂、似是而非的年紀,男人永遠猜不透的青春……十八歲……至少能生育! 在趙子言的知識範圍內,十八歲的女人要生孩子是綽綽有餘之事了,問題是哪個負心的男人竟然做出如此不負責任的事?那該遭天打雷劈!他依稀可見她明亮的目光中閃爍幾抹悲哀——為她不幸的一生嗎? 「你被拋棄了。」他努力開口。 她眨了眼,好象懷疑著他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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