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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尹上善轉向一旁低著腦袋的韓正浩,「韓大人……咦,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她要舉報!她剛才被皇帝調戲了,「我……」

  「哦,韓愛卿最近身體抱憾,大概是前一陣子受了傷,現在還沒完全恢復吧。御醫說,偶爾會發些燒也是正常的。」祜澤臉不紅氣不喘地接下話茬。

  「既然如此,韓大人要好生休養才是。」

  「不……」

  「難得尹愛卿這麼關心韓愛卿,同僚之情溢於言表,韓愛卿,你還快謝謝尹愛卿?」

  接收到他冷然三分的眼神示意,她只得虛笑了兩聲,「多謝尹大人關心。」靠,為什麼她要這麼聽話?

  「呵呵,韓大人真是客氣了。」尹上善回禮,隨即沉肅著臉,將手上的東西呈給祜澤,「殿下,臣已經把韓大人一案的證據從刑曹調了出來,請您過目。」

  祜澤打開那一包證物,只見裡面有一幅畫,他將畫攤開來一看,不禁微微一愣,「桃子?」

  下意識地朝「韓正浩」看了一眼。她摸著下巴,一臉困惑。

  她的出現太恰好,好像是掐准了韓正浩死亡的時間替代了他的身體,說這裡面沒有預謀的成分,他不會相信。

  但說她殺了韓正浩,又顯得牽強。韓正浩在朝廷屬於中立派,既不偏頗大妃一黨,也不依附於君家,雖然一直在查君家貪贓枉法的事,但手上拿到的那賬本也不可能對君家有致命的打擊。無論哪一邊要殺他,都沒有很絕對的理由。

  「桃?這是不是指……指君小姐啊?」尚雋睜大老眼,顫著音問道。

  「啊?」她?

  「難道真是君小姐死不瞑目冤魂不散回來報仇了?」

  「啊啊?」她死不瞑目?

  「那……皇宮外那幾宗離奇命案莫不是也是冤魂索命……」

  「……」滾雪球啊?

  「韓大人,你有沒有想起什麼?」尹上善將畫擺到她面前,只見畫上用墨筆勾勒出兩顆飽滿的桃子,下面點綴著幾片綠葉,「這可是你被刺殺之前留下來的,難道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呃……」她又不是真的韓正浩,就算想破了頭皮都沒有用吧。

  「尹愛卿不要這樣咄咄逼人。」雖然他心中對她的猜疑尤甚。

  「殿下,皇城裡三年連續發生多起無頭命案,今年尤甚。司饔院李大人和內侍府朴大人,失蹤多時,音信全無,皇城百姓猜測著君小姐的冤魂孽氣不消,在皇城裡作祟害人,繪聲繪色地編排出了個女公瓚來,甚為妖妄,或翻以文字,或譯以諺語,傳播惑眾。現在君大人更因此深陷牢獄,刑曹的大人們還要把無妄的殺人命案推到君大人頭上,臣心急如焚。君家無辜,君小姐更無辜,殿下,韓大人是如今唯一一個可以證明君大人無罪的證人,臣萬死也要求得雲開見月明。」

  尹上善……聽他一席慷慨激昂的陳詞,韓正浩幾乎要掉下淚來。

  連祜澤都懷疑她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還堅信著君小姐無辜。

  當所有人都認定哥哥殺人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還堅持尋找線索破案。

  「韓愛卿,你的兩顆眼珠子都要粘到尹大人身上了。」祜澤身形微微一晃,擋住那雙燦得幾乎要滴水的亮眸,迫使她只能盯著他的臉發愣。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深不見底的烏眸有什麼在閃爍。

  這種冰冷充滿猜忌的眼神她以前也有見過!他根本就不信任她。是啊,如果他信君夭桃,又怎麼會狠得下心殺她?如果他信韓正浩,又何必將她軟禁在皇宮之內?他睡覺的時候,又何必還要將老和尚給他的驅鬼符藏在內袋裡以防萬一?

  他怕君夭桃來冤魂索命!他跟那些妖言惑眾譭謗她的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她眼中迸射出的火光燒得他理智喪盡,幾乎脫口而出地求她:小桃,你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你是不是禁不住尹上善的挑撥開始恨我了?

  他咬住唇,勉強將話吞了回去。一轉頭,就看見那幅畫裡兩顆桃子栩栩如生,好像就要從畫裡跳了出來任君採擷。他心一驚,跌坐在椅子上。

  祜澤翻著賬本細細看了一遍。

  燭火映著窗紙,頎長的身影孤靜地靠在椅背上,垂目凝思。

  當年大妃縱火燒東宮的時候,他心如死灰坐在東宮的大殿之上,任憑身邊的書冊桌椅被大火燒得一乾二淨。最後父王為了他這個不孝子沖進茫茫火海,他看見父王步履蹣跚,在大火中躲躲閃閃,悲切地呼喚著阿澤阿澤啊,頓時悲從中來。

  他若死在這東宮殿裡,也許是對母后盡孝,可是對先後失去多位皇子的父皇來說又是多麼不孝。白髮人送黑髮人,世間之事最傷心莫過於此。

  從大火中死裡逃生後,他長跪在地,請求父王將世子之位傳給恩賜。

  為什麼時間會將一個人改變得這麼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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