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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會娘推開門,嬌顏笑若燦華,「大人,夜都深了,奴婢給您熬了銀耳桂花湯,您喝點暖暖胃啊。」

  韓正浩微微點頭,接過會娘端來的碗,「這麼晚了,你早些歇息吧。」

  「我想坐在這裡陪著大人。」會娘覷著韓正浩眉清目秀的俊顏,低下頭吃吃地笑了。

  韓正浩清目一正,「會娘還是早些歇息的好,本官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明明一副弱不禁風、唇紅齒白的翩翩公子模樣,偏擺出一臉的八股樣,倒也可愛得很。會娘抬眸深情地望著他,從袖裡取出一條紅繩子,「大人,這是奴婢去大隱寺求來的平安符,給您戴上?」

  蓮步輕移,已到韓正浩身後,將平安符掛上他的脖頸。他不習慣地扯了扯,不料那紅繩子極不結實,一扯竟斷。

  「哎呀,這……這可大不吉利了。」會娘撿起那平安符,焦急地拍去符上的塵土。

  韓正浩心有異樣,「罷了,本官也不信這種東西。」

  「大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奴婢再去拿根紅繩子給你系上。」會娘急匆匆地跑出書房,連房門都忘了關。凍骨的陰風震得房門硜硜響,屋外窸窸窣窣的聲音滑過草地,猶如黃泉而上的鎖鏈拖曳在地。

  他臉上微變,忙提筆取過一張白紙寫字,落筆才知手抖得厲害。他咬咬唇,左手握住右手腕,飛快下筆。

  正在此時,燭臺上的燈芯燃盡,一陣怪風掠進屋內,木椅砰然倒地,隨之聽聞韓正浩「啊」地慘叫了一聲,後腳趕到的會娘驚愕地捂住嘴,一手拿著的紙燈猝然倒地燒了起來。

  韓正浩屍體旁的烏衣男子緩緩站了起來,高大的背影陰冷地漸漸暗了下去。

  韓府外頓時被官兵重重包圍了起來,尹上善帶兵踢開門,大隊人馬闖進韓府,一時之間,熊熊燃燒的火光照亮了韓府的整個上空,也照亮了那烏衣男子的臉龐。

  「君彧?」尹上善大吃一驚,同時也看見倒在地上的屍體,「韓正浩他……」

  「死了。」薄唇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這……」

  「我發現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這句話他是講給尹上善聽的。

  「我……」尹上善持劍的手猶疑。

  君彧漾著火光的俊臉毫無表情,冷硬如石,「帶我去見殿下吧。」這句話他是對尹大人說的。

  「可是……」

  「大人,找到這個。」搜查書房的士兵將賬本遞給尹上善。

  賬本上詳細地記載了君家三年收受的財物,尹上善將賬本闔上,面色抑鬱,「這可是前些日子君府失竊的東西?」

  「我常年在外打仗,家中事情多半不知。」君彧瞥了眼韓正浩指尖的墨漬,心念一動,大步走到桌案前,尹上善也緊隨了過去。

  「桃……桃子?」尹上善不解地望著君彧,只見君彧冷面微變,薄唇動了動。

  腦中浮現夭桃那日離開時的笑容,瞳孔驟然一縮,「畫桃子做什麼?」伸手扯來那紙要撕,卻被尹上善壓了下來。

  「大人,這……可是證物。」

  冷目惡狠狠地瞪了尹上善一眼,直瞪得尹上善苦笑。

  「這下,你是洗脫不了干係了。」他歎氣,大手向上一揚,幾名士兵上前將君彧壓住。

  「快,遲了就來不及了。」

  「師父,她的靈體快消失了。是誰那麼毒,居然下咒要她魂飛魄散?!」

  「別說那麼多了,快引她入韓正浩的肉身。」

  「是,師父。」朱伊蓉打坐好,蓮花指對攏,一道白光從她指尖發出,將淡得透明的君夭桃柔柔地包圍住。她胸口一朵桃花泛起紅色的光芒,一頭烏絲飛揚,腳踝上的鈴鐺丁冬作響。

  「糟糕。」師父暗道一聲,兩指一伸,金光驟閃,將朱伊蓉的白光給包圍住。

  一種溫暖如春的感覺頓時穿透她的四肢百骸,叫她舒服得好想打哈欠。

  是什麼?

  她好像回到了初生的時候,漂浮在聖母池裡,以那慵懶的姿態漫無目的地沉睡了好幾萬年,吸收日月精華,嘗盡天地靈氣,漸漸成形。

  她想,她會一直這樣睡著。

  雖然她的顏色由白變紅,雖然她的花瓣一點點長大,雖然她的花蕊都探出花心,她的花根已經龐大地佔據了大半的聖母池,但是她還是不願意睜開眼,寧可永遠這樣沉睡著。

  直到有一天,有個人走到聖母池旁,伸手撫摸她,她極享受他溫暖的撫摸,然後他柔聲說——你該醒了。

  於是她睜開眼睛。

  「哥哥?」

  咦?眨眼睛。

  君彧驟然睜大眼,身旁的尹上善也張嘴說不出話來,手上的那張桃花圖以翩然之姿妖冶落地。

  眼睜睜地看著前一刻才斷氣的男子掀開眼,說了句話,吐了口氣,爬了起來,然後還若無其事地拍拍屁股,眼睛兒閃閃發光地盯著自己看,任誰都會毛骨悚然,起一身雞皮疙瘩。饒是君彧那般鐵面,也不由吞了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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