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鏘玫瑰(32)_齊玲

三十二

　　戎玫瑰不明所以，只能怔怔地看他，那眼裡的情緒，有迷惑、有茫然、有不解，司人樊看在眼裡，滋味百般，最終只能化作一聲輕歎。「我不能碰你。」苦澀糾結在唇邊，他笑得極其無奈。

　　「為什麼？」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可是他說的是不能，而非不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怕你會後悔。」這幾日的擔憂，就是怕會走到這一步。

　　「我為什麼要後悔？你忘了我剛剛才跟你告……」

　　「那是你不知道！」他怒地咬牙低吼。那顫顫排拒的神情，狀似害怕再憶及會讓他一切不顧的魔咒。

　　戎玫瑰有些驚楞。「我不知道什麼？」

　　感覺失態，司人樊閉眼深深調息，儘量保持冷靜。愛情不是得到就是擁有，想要帶著這個秘密和她相擁一生，那他就要有心理準備，他永遠都得不到真正的她。「玫瑰，我在乎你，我想要擁有你，但我不希望你的人生因為一些惡意的誤會而讓你錯失選擇的機會。那是你的權利，甚至可能……也是你從頭到尾唯一的選擇。我不想自私的隱瞞你，更不想自私的佔有你，因為我最終害怕看到的，是你後悔的眼神。」還是說了，握著拳頭、壓抑顫抖的說了。如果結局是他註定要永遠失去她，那全是他咎由自取。

　　戎玫瑰茫然極了。他的這席話，不僅沒為她帶來明白的解釋，相反的還讓她愈發迷糊，甚至開始惶恐不安。

　　「你現在手裡握著的，就是那惡意的誤會，而忘掉你今天對我說過的言語，是我賦予你的權力。」扯動唇嘴，司人樊淡淡笑著，但那笑，卻哀傷蕭索得讓戎玫瑰幾乎無法承受。直到後來，就算他們相距七千英哩，那份痛，也沒有隨距離而在戎玫瑰心中消弭一分一毫。

　　她儘量克制，克制不要流下太多愁善感的眼淚，一切可能只是他多想，待謎底揭曉，如果只是虛驚一場，甚至是烏龍鳥事，那麼就算到死，她一定都不會忘記她今天受司人樊誘導而幹了什麼蠢事。

　　鎮定，不要慌。

　　纖細手指慢慢撥開封口，裡面有幾張微皺的白紙，她的視線在三秒後抓到一個熟悉的人名，是黃元璋。帶著納悶，她往下看去，至於最後有沒有全部看完，其實她一直記不太起來。她只記得，那瞬間，那幾個驚心的字，已徹底充塞她的大腦，讓她完全怔楞，沒了呼吸。

　　「玫瑰你……」

　　手尚未觸及，司人樊就感受到一股飄著淡淡發香的勁風刮過，說不上來那股沁心的涼是什麼滋味，但緊接著眼前已空無一人的景象，讓他的心如墜冰窖，被瞬間急速冷凍。

　　遲遲回不了神是因為太震驚，他沒想到，這場輸贏竟是以秒殺之勢來決定，如此果決，完全不拖泥帶水。

　　怎麼會？他在她心中的份量便是如此？就像鴻毛一樣的微不足道？

　　就像芝麻一樣的無關緊要？他無法抑制的忽然笑開。被忽略至此，應該是什麼感覺？要有萬刀鑽心般的痛？還是剜心摘膽般的疼？他其實很想要一個說詞來證明自己正疼著、傷著、需要被關心著，但，沒有，為什麼會沒有？

　　原來，一刀斃命，就是全身再疼再痛，都不會有知覺。

　　「William的狀況已經穩定，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即刻跟我回美國，讓其他的醫師去追蹤他的病情即可。雖然你現在沒事，但Augustine讓我應急所調出的藥，我們誰都不能保證能發揮到什麼效果，我們很擔心你的……」

　　「可以了，你是我的護理師，不是我的老媽子，這麼想竄位？」心臟內科護理站門外，看著明明清麗卻皺痕滿臉的女子，黃元璋忍不住輕笑調侃。如果她不是這麼愛叨念愛操心，她一定是他心中最完美的護理師，緊張自己都不如緊張他十分之一的傻蛋護理師。她照顧他六年了，多回的長夜不寐、膽戰心驚，為的全是他那不堪一擊的身體，但她始終無怨言，總是一心一意，實在教他又憐又疼。「Augustine那裡你請他別擔心，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後，我最遲再三天就會離開臺灣，到時他想如何折磨我，全由他說了算。」開出支票，黃元璋希望多少有安撫效用，不過大抵成效不彰，因為他已能想像Augustine氣到跳腳的模樣。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他絕對會取消你整整一個月的門診，外加進入手術室時，照片沒收！」看著他的無關痛癢，張小倩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自己也是醫生，難道會不明白自己目前的情況多危險嗎？

　　張小倩的威脅很夠力，因為她讓前一秒臉上還堆笑的黃元璋瞬間亂了氣息，表情充滿戒慎。

　　「照片是我的，誰都不能拿走。」突來的認真、突來的執著，全因依賴。那一場場手術，一次次奪命，若非緊握著那張照片，他無法想像他是否撐得過來。

　　沒了，現實中的幸福沒了，可是被時間定格的幸福，他會一直握在手絕對不放。

　　「如果你真的在意她，就應該更在乎自己。照片是死的，但她人是活的，你要爭取的是她的人，不是那張照片。」忽略內心盈滿的苦澀，她只希望他能正視自己的感情，也珍惜自己的生命。

　　「爭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要裝著人工智慧心臟的我去爭取一個女人、去爭取一段愛情？我憑什麼？請問我憑什麼？」他那似笑非笑的臉頓時晦暗至極。若非無力，誰希望自己是如此無能？

　　「如果憑她也一樣愛你，難道不可以嗎？」

　　一道如冰山清冷的聲音乍響，黃元璋和張小倩同時回頭，迎上的是一雙飽含怒意也神色複雜的眸子。

　　「玫瑰……」四眼相交那刻，黃元璋驚而失語。

　　「六年了，想必你能非常完美的詮釋這個不可以的理由，要不要說說看？說不準你會贏得一個死忠支持者，然後少掉一個對你恨之入骨的女人。」冷冷一笑，戎玫瑰眼裡充滿鋪天蓋地的挑釁，這讓黃元璋身形一顫，感到一絲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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