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七海 > 蝶戀花 | 上頁 下頁


  不過如果知道她想留下來插手「浮雲樓」的一切,為的是充當密探的話,不知道會不會紅著眼睛將她剁成八塊。

  許淡衫微笑,微微頷首,他走後,偌大的地方就剩下她和花飛緣,留在這紅花綠樹中,深幽湖水旁。

  風吹過,氾濫起一陣花香撲鼻,吹過他的身側,讓那花香更濃烈了一些,也令他的寸寸青絲在風中糾纏嬉戲。衣袖翻飛,面色如玉,神色淡然,別有一種如仙之感。此刻的他,似乎馬上就要隨著這清風,羽化登天,位列仙班一般……

  「……你知道我的腳筋是為什麼而斷的嗎?」

  他低喃,一開始就是直入核心。許淡衫不語,事實上也確實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是走到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他們坐得不是很近,但是對方身上傳過來的香味卻近在身邊。意識到自己心神蕩漾,許淡衫微微咳嗽,回答他的問題:「我……不知道……」

  確實,連花飛緣不能行走的事情,也才是今天才知道的。雖然她號稱「諸葛」,但是也還沒神通廣大到那個地步。

  花飛緣不語,只是伸出素白的手拉起衣服的下擺,讓下面一雙足裸露出來。他沒有穿鞋,雙足散發著瑩白的色澤,如玉石雕刻,很是美麗。右足上套著一個玉鐲,和他的足相映成趣。

  那是北疆的和田美玉,羊脂白玉,上面有細細的血絲紋路,價值連城。

  瑩白的足踝上,腳筋的地方,有一道猙獰的痕跡,劃破了那潔白的完整,顯得分外震撼人心。

  傷痕外翻,可想而知當初受傷有多重,伸手摸起,感覺到花飛緣身子的些微顫抖,卻沒有躲避。事實上,就算是想躲避也躲避不了……

  「是……刀傷……而且……」

  這鋸齒狀的刀痕,天下間似乎只有一把刀才能砍成!

  許淡衫蒼白了容顏,一個可怕的想法湧上心頭。

  看到她的表情,花飛緣微微一笑,居然萬分愁苦,充滿了蕭瑟之感,溫柔的語氣傳來,卻沒有半分特異之處。

  「是的……我這雙足的筋脈,就是當年被『天罡』狄狂所斷……」

  「什麼?!」她大驚失色。

  花飛緣卻眯起眼睛,掉入過往的回憶裡。「那一年……我十四歲……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

  那一年,「天罡」橫行,身為「浮雲樓」的樓主,父親聯合武林正道一起圍剿狄狂。那一年,他剛學成「浮雲萬變」的輕功,卻也因為這超凡脫俗的招數救了自己一命。

  那時候,血雨腥風,刀光如電、如虹,旋轉成八道光芒,向他吞噬而來。他奮起飛躍,逃過了死劫,卻葬送了自己的雙腳。

  刀起,筋斷,從此人生全變……

  「從此,我成了無法行走的廢人……什麼功名利祿,什麼俗事虛名,在我看來都是過眼雲煙……冉冉浮生中,我是多麼渺小的一個,這紅塵俗事,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他微笑,漆黑的髮絲有些許吹到他如玉的容顏上,讓那一彎足以沉醉任何人的眼眸變得更加朦朧。

  「你……掙扎過吧?」她停頓了半天,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這神仙中人。

  花飛緣淡淡一笑,手撫摸過足踝,掠過那只玉鐲,碰撞著岩石,發出叮噹脆響。

  「確實……有好一陣子……」

  剛剛發現自己不能走以後,他掙扎著、哭叫著,想著如何挽回這該死的劣勢。他的雄心壯志,他的一切一切,都因為這足而葬送。從此以後別說絕世的武功,就連走路都要倚靠別人。

  這是多麼大的奇恥大辱……

  「那一陣子,好像發了瘋一樣……然後在差不多毀滅了周圍一切東西以後,才想到毀滅自己……我曾經自殺過好幾次,每一次都被人救活過來……尋死了那麼多次,終於也想通了一些事情……加上父親怕我再尋短見,所以請來高僧,講得一段佛經,讓我大徹大悟……從此也了了這念……」

  他低喃,轉過頭來,那雙秋水般的眼睛就掃向了許淡衫。眸子中波光粼粼,比之他身後的深潭有過之而無不及。許淡衫被這樣的眼睛一看,平時條理分明的腦子亂得和麻一樣,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謝謝你……」

  「啊?」這又是唱的哪出戲?

  「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浮生樓』……」

  「啊?」他不是說過解散才是最好的法子嗎?怎麼這會兒倒是感謝起她提出的聯盟了?

  「先前不同意聯盟,是因為我不能勝任其職責……那樣不是為剷除勁敵效力,而是拖大家的後腿……搞不好因為我的緣故,讓狄狂殺更多的人。如果我退出,那麼大概可以減少殘殺吧……畢竟起碼『浮生樓』可以躲過這劫難……不管能躲多久,只要能躲過去就好……」

  原來如此……

  「而之後你知道我的事以後,我害怕你們『青霜樓』在聯盟的過程中會吞吃了我們『浮生樓』,所以也沒有同意聯盟……」

  哦……如果公子知道「水月鏡花」是這樣的人,也確實會立刻吞併了「浮雲樓」,將「青霜樓」的聲勢造得如日中天。

  「最後,你伸出援手,幫我們對抗『天罡』……拯救『浮雲樓』……我確實是應該感謝你的……」

  花飛緣微微頷首,一頭烏髮流泉般滑下,露出潔白如玉的頸項,分外動人。許淡衫心跳了一下,然後失笑起來。

  「我好歹也是『青霜樓』的人,我插手豈不是和『青霜樓』插手沒什麼區別?你憑什麼那麼放心?」所謂自暴其短是高明之舉,任何人都不會將自己的野心說於人前。她看著他,玩弄著心理戰術,璿璣之中套著璿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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