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七海 > 蝶戀花 | 上頁 下頁


  「沒錯!」她頓了頓,儘量挑選著合適的字眼,「從這屍體的情況來看,還有『八面閻王』徐華徐管事的武功……看來那魔頭的功力更進一層!」

  「八面閻王」徐華,一向是江湖上鐵錚錚的漢子,一把七十二斤重的大刀斬殺了多少邪惡之輩,如今卻這樣橫陳在大堂之上,身首異處……

  「那……那魔頭……『天罡』狄狂……真的重現江湖了嗎?」

  眾人顫巍巍的聲音飄過來,讓她和花飛緣對視的眸子分開,然後拉起裙擺,面對那些管事們,朗聲說道:「是的!『天罡』狄狂,那個在十三年前殘殺武林同道、滅了門派數百的魔頭再次回到了武林上!當年少林一言大師、武當月明道長、昆侖曉風真人聯合將他困住,如今卻不知為何脫離牢籠,繼續危害這蒼生無數。我許淡衫,就是奉了我家公子『月煞青劍』的命令,和『浮生樓』化干戈為玉帛,結成聯盟,一直對外。過去種種恩怨是非,小女子代表『青霜樓』向大家賠個不是,我們還是顧著眼前要緊!相信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她的聲音滾動,如珠玉落於盤上,清脆動人。字裡行間不卑不亢,說服人的理由也很充分。沒有在花飛緣面前的茫然若失,或者是被那聖人激得大動肝火,如今這樣,才是她精明強幹的真面目。

  她的話仿佛在平靜的湖面丟下一顆大石,砸得水花四濺,讓周圍炸鍋一樣嗡嗡作響。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然後將目光一致集中到當中主位上坐著的花飛緣身上。

  花飛緣半垂著眼瞼,停頓了一會兒,聲音溫柔而低沉:「……我們就此放棄如何?」

  他這句話一出,四下譁然!眾管事齊刷刷地開口:「公子!」

  許淡衫看著他,看著他如一朵日光下耷拉的花,全無生氣,也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感覺,既無奈又心痛。視線轉移到他的腳上,隱藏在白色衣袍下面的,摧毀的不僅僅是身體,更多的還是別的什麼啊!

  「本來這『浮生樓』就是依照父親的遺命才保下來的……既然現在大限已到,而我這樣子又不能和敵人正面交鋒……既然如此,與其增加無謂的犧牲,還不如就這樣散了的好……」

  「公子!萬萬不可!這『浮生樓』是樓主當年費心創辦,您不可以就這麼讓它消失!要不然徐管事也絕對會死不瞑目的!」

  「縱然如此……為了大家好,我們還是應該減少損傷……」

  「公子!」

  眾人齊齊拜倒,為的就是讓他收回自己的成命。李祁荃繞過他所坐的椅子,率眾跪倒在他的面前,沉痛不已因為他們都低著頭,所以沒有發現椅子上花飛緣的表情。站著的許淡衫,看到他眉毛微微抽動卻一無表情的樣子,心頭如中一錘。

  那雙魅惑眾生的眸子,此刻仿佛陽光下的水晶,流動著七彩光芒,憤怒、仇恨、不甘、痛心,一瞬即逝,快得讓人無法捕捉,然後又再度回復原先的平靜幽深。但是許淡衫注意到了,他那裹在白色袍袖中的手,緩緩地摸上了自己的腿,然後又快速地收了回去。

  痛苦……

  心痛……

  莫明的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感覺侵襲著她的全身,全然因為看見那男人眼中不得不屈服的脆弱,所以動容,所以動心……

  已經冷硬了十三年的心,已經下定決心掘除如此軟弱個性的自己,居然在這敵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腦海中,也自動掠過當初自己和公子的第一次相遇。

  殘壁斷垣中,年僅十四歲的公子,冷硬著表情丟給她一把劍,然後告訴她應該如何做人。不管遭遇到什麼,如果想要活下去就絕對不能屈服。與其恥辱地過一生,還不如奮起反抗來得從容。

  她從來就沒想過「屈服」這字眼,她改變自己的個性,改變自己的一切,為的就是不要向那該死的、上天早就決定好的「命運」屈服。

  命運皆在我手。

  天賜良機,博取信任就在此一舉。

  心念一決,她朗聲說道:「逃避不是辦法,逆來順受不是江湖本色,我要幫你們一起對抗『天罡』!」

  此言一出,正如潑出去的水,無法收回。

  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發出豪言壯語的她,其中,也包括了花飛緣。

  「和我們『青霜樓』聯合吧,我留在這裡幫助你們策算謀劃,保證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要不然,『浮生樓』一倒,我們剩下的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我想公子應該明白其中的利害得失……如果不想將來生活在一片血雨腥風之中,那麼就聽我一言吧!」

  眾人的視線從她身上脫離,順著她不認輸的視線回到花飛緣臉上。她不畏懼地看著他的眼睛,任由那瀲灩波光將自己吞沒。

  眸光似海、似湖、似天際變幻的祥雲,一切感情都深藏其中。

  「公子……」

  眾人哀求著,花飛緣看了她良久,才歎了一口氣,喃喃說著:「隨便你們吧……」

  話音剛落,眾人歡呼,然後想到什麼似的,立刻自動自發地退了下去,看來似乎是去做各種準備,為保護自己的家園不被魔頭侵襲。一瞬間,大堂之上,人們消失得乾淨,連屍體都被抬下去安葬,只留下花飛緣、許淡衫和忠實護衛李祁荃。

  又沉默了一陣,花飛緣歎了口氣,對李祁荃吩咐道:「抱我出去吧……我想去花園……」

  聞言,李祁荃微微頷首,俯下身子,很輕鬆地將主人放在臂彎之上。他的身體輕盈,穿著寬大的白衫,被風一吹,好像翩飛的兩片蝴蝶翅膀,分外動人。許淡衫看著他橫過李祁荃寬厚後背的臂膀,是一片梨花般的白。

  沒有說什麼,她跟著這一主一僕來到花園,看著周圍萬花繚繞,才想到大概一個時辰前,自己還在這裡用計騙人,身上穿著的還是那小菊的衫子,如今卻跟在「浮生樓」主人的後面,成為這裡的座上賓。

  是的,在她發出那樣的豪言壯語之後,如果還是階下囚,那麼未免太過分。雖然她留在這裡,絕對是作為「青霜樓」的保證,作為人質的存在,但是同時也是使者,可以左右「浮生樓」的生死。

  到了湖邊,李祁荃輕輕將花飛緣放在突出的岩石上,他揮揮手,示意對方走開。李祁荃躬身行禮,走到許淡衫身邊時,突然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看來,這忠犬也有不錯的地方嘛!夠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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