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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那簡陋的樓房,混雜著各種氣味的空氣,為了填飽肚子庸庸碌碌的養父母,她一直視為親妹妹疼愛的小蓉,熟悉的琴箏聲,日復一日練琴習舞,在那些陌生人家裡為其彈曲作樂以賺取銀兩……

  這,便是她該過的日子。

  佟妍的心已麻木,仍是強顏歡笑,在他們驚愕的目光中,將這段日子的大致情形向養父母草草述說了一遍。

  她被妖物附身,又讓衙府的人拘捕的這段日子,養父母一家人也不好過,雖然擔心她的生死,到底只是沒身份地位的賤民,只能終日守在家裡等消息,

  一方面也怕被她所犯下的罪行牽連,晝夜擔心受怕。

  「是我對不住你們,讓你們為了我也一併受苦了。」佟妍向養父母道了歉,遂又將仲燁賞賜給她的銀兩交給兩位老人家。

  原先這筆撫恤意味濃厚的銀兩數目更為豐厚,按仲燁之意,似是代朝廷酬謝她協助抓妖的賞金,可她覺得不妥,只領走她自認該拿的數目。

  「好多的銀兩!爹、娘,我能置辦嫁妝了!」陸明蓉甚為歡喜的笑嚷著。

  「胡說八道!這是你姊姊平白受了這些冤苦換來的銀兩,怎能拿來置辦你的嫁妝!」王氏責怨的瞪了女兒一眼。

  陸明蓉委屈的扁起嘴,一雙眼巴巴的瞅著那些銀兩。

  「娘,這些銀兩我也用不上,這些日子你們也為了我遭了不少罪,明蓉的婚事本已談妥,卻因為出了我這事,險些被對方退親,這些銀兩就當是我一點心意。」佟妍真心實意的將銀兩推回了奶娘手裡。

  陸氏夫婦聞言大喜,陸明蓉也笑開了臉兒,一家子開始商量著如何操辦婚事沖煞。

  佟妍靜悄悄的退出了前廳,踩著一地朦朧的月色,回到了後院陳陋的平房,推開蛀鏽的木門,沒點上燈,熟門熟路的探上已睡了十多年的舊床榻。

  鋪著粗棉布的舊床榻,棉絮已硬得結塊的抽紗枕頭,空氣中那股子熟悉的氣味兒,她回來了。

  回到她原來的日子。在這裡,沒有錦衣玉食,沒有錦繡寢被,沒有那好聞的暖香,可這些都不重要,也非是她留戀的。

  重要的是,這裡,沒有那具教她眷戀不已的溫暖身軀,再也見不著那張俊麗非凡的面龐,那個曾帶給她感動與溫暖的尊貴世子……

  她側著身蜷起自己,雙手抱住了膝頭,左膝的舊疾隱隱泛疼,醫官說怕是一輩子都好不了。

  這樣也好,因為有這傷,她才能時時想起那夜他為她敷藥的溫柔,她才不會將這段時日在湍王府的種種當成了一場夢,醒來便忘。

  閉起眼,似有淚滑落,她忍住,不哽咽出聲,只盼沉沉的睡上一覺,明早醒來,她能繼續過起從前的日子,別再癡心妄想那些永不可能的夢。

  無聲的淚水,沉入心底,靜靜的風乾。

  湍王府裡一片靜寂,惟有曲廊上幾盞幽微的宮紗燈猶然亮著,守著這深沉的夜。

  仲燁靠坐在床榻上,手裡握著一卷書冊,垂下眼,心不在焉的覽著,一手卻不自覺的撫上胸口。

  那傷疤,自佟妍離去之後便一直疼著,他心思煩亂,一日下來竟無法聚精會神辦好一件事。

  「每年中元節的時候,我們漢人白天祭拜孤魂野鬼,夜裡便會到河邊放水燈,一是為了析福,二是盼那水鬼別作亂。那一盞盞的水燈在河面上飄呀飄,黑幽幽的河水被照得熠熠發亮,那景象可漂亮了。」

  軟糯而嬌甜的聲嗓似在耳畔響起,仲燁一僵,側眸睞去,榻裡一片空蕩,堆著一床被子與金花繡枕,何來人聲?

  他煩亂的別開眼,心思卻已不在書冊上,胸口堵著一股氣,卻連自己也不明白這氣從何而來。

  「外頭可有人?!」仲燁不快的高喚一聲。

  丑時已過,守夜的人剛換了一班,片刻,才有個小丫鬟急急奔進,隔著蓮花玉屏風福身應聲。

  「世子爺請吩咐。」

  「去將安墨找來。」仲燁抬起手,揉著緊擰的眉宇,微帶怒意的命令道。

  不出片刻,安墨一邊攏著外衫,一邊套著一腳靴子,狼狽又匆忙的進了寢居,惶然的低道:「小的這就來了,世子爺有什麼吩咐?」

  「聽說漢人在中元節有放水燈的習俗?」頎長的人影下了床,順手披了件黑色外袍,仲燁散著發走出寢房。

  「欸?回稟世子爺,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安墨愣頭愣腦的回道,見主子步出,連忙壓低了頭不敢冒犯直視。

  「你這就命人去放。」仲燁繞過他身側,走近小廳的窗邊往外探,看著被曲廊圍著的池水。

  「放?放什麼?」方睡醒,腦袋還有些迷糊的安墨傻了。

  仲燁眯細了眸子冷瞥他一眼,安墨霎時睡意全消,一個激靈便醒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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