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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安墨大驚,「世子爺受傷了?」莫不是昨夜被那個低賤的丫頭……

  「不是我。總之,請醫官過來就是了。」仲燁淡淡的說。

  「小的這就去辦。」安墨松了口氣,退出寢居之際,一張臉忽然微地泛紅。莫不是昨夜世子爺對那低賤的丫頭太過……將她弄傷了?

  這個低賤的漢女,確實有幾分姿色,可應當沒這麼大的本事,將見過無數嬌豔絕色的世子爺迷成這般,莫非……那女子會妖術?

  思及此,安墨抖了抖,想起佟妍與主子一樣皆能看見陰間之物,心下多了幾分忌憚,腳下飛快的退了出去。

  「謝謝你……」佟妍自個兒也忘了這事,沒料到仲燁居然還惦記於心,她低著眉眼,略顯局促的道著謝。

  仲燁瞧著浮現在她兩頰的玫紅,胸口無端又是一陣悶疼。他只手輕按於胸,淡淡的嗯了一聲便邁開步伐走出去。

  佟妍望著那道挺拔爽颯的身影,只覺心中有些什麼似也一同被他帶走,胸口燙著,震晃著,微微痛著。

  她出身寒微低賤,從未有人心疼過她什麼,更別說這般對她好……即便他是別有目的,即便他心裡仍是瞧低她,可昨夜他為她上藥的那份仔細與溫柔,卻已深烙於她心底。

  美目微微起霧,然後很快又沉黯下來。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仲燁絕不可能喜歡上她。

  而他,也非是她能奢求貪戀的……

  接下來的日子,佟妍就這麼被當成餌食、幌子,好生的養在仲燁的觀蓮居,原先對她甚是惡劣娼狂的奴僕下人,雖然仍是一派鄙夷輕賤,到底也不敢做得太過分。

  仲燁雖未明著將她收房,可經由那些丫鬟婆子之口,王府裡上下眾人心知肚明,佟妍夜夜與仲燁同床共枕,還是那唯一上過世子爺床榻的女子,就連那先前被撥到世子爺房裡的洛荷,世子爺也從未碰過半次,可見此女在世子爺心中自有一番份量,眾人自然多了幾分顧忌。

  那湍王妃心中雖是甚惱,卻怕又惹得兒子不快,便也憋著不敢發難,只暗中發話下去,讓那些嬤嬤每日親自盯著佟妍喝下避孕湯藥,以杜絕湍王府裡出了雜生子的醜事。

  紛擾表面上看似沉靜了下去,日子也著實過得安逸太平,仲燁極有耐性的等著那妖物現身,一邊分神處理著近日來發生於臨川新城裡的樁樁命案。

  眼下已來到漢人所謂的鬼門關,晨起醒來,仲燁便聞見了燒紙錢的氣味兒,他皺起了眉,心中頓生煩躁。「這個疤……是不是又變大了?」

  從羞窘到局促忐忑,夜夜與仲燁同榻而眠,日日幫他擦身,佟妍多少已習慣了他光裸著上身的模樣,膽量也越發養得大了,也敢直視他的胸膛。

  仲燁本是皺眉斂眸,欲壓下心底那份不明的煩亂,聽見那軟糯的甜嗓,眉間的褶痕微淡,睜開眼順著她憂心注視的那方睞去。

  心窩處的傷疤,本是猙獰的淡紫,近日來卻逐漸起了變化,色澤漸漸褪去,轉為淡粉,那新生的突起肉疤,似也逐漸擴散開來,成了足有半個巴掌大的半圓形。

  「要找醫官過來瞅瞅嗎?」佟妍不安的直盯著那疤,擰著綢布的纖手卻不敢擅自去碰。

  他似乎很不喜有人碰著那道疤,先前幾回她一不留神,在擦拭中輕輕碰著了,他臉色倏然一變,眸色銳利如劍,甚是粗暴的將她推了開去。

  殷監在前,即便憂心那疤有些異狀,她也斷不敢妄自探手碰觸。

  「不必,這疤無礙。」仲燁扯下慣穿的豎領滾金線繡蓮的黑衫,利落地穿戴好,將她晾在一旁便離開寢房。

  每當他欲離開寢房之前,胸口總會有絲鈍痛,致使他下意識緩住步履,擰起一雙飛揚的墨眉,轉身望向身後的人兒。

  佟妍正在收拾,察覺那道灼熱的視線,不解地揚眸回瞅。

  「怎麼了?」

  仲燁一張俊顏面無表情,那雙宛若千年冰雪的銀藍色眸子卻微微眯起,似乎透過她的臉,看見了某種異象。

  燁……燁!開在火裡的蓮華……太好了,往後我便喊你燁呵!你有名字了,你不再是沒名字的修羅鬼將了!

  胸口忽地一陣椎心的刺痛,仲燁眼前一黑,灰紅色的異象緩緩浮現。

  在那終年冒著沸泡的一片血池間,以龍髓與龍骨燒制而成的巨大石柱上,四周是黑灰色的煉獄之景,那女孩一身純淨白色衣裙,笑得眉睫彎彎,手中捏著一朵白色蓮花,與她腳下所處的醜惡景物,頓成,大反襯。

  佛袓教我念經,教我怎麼看待那些因果,教我慈悲,教我憐憫……每當我學著這些,我便想起你。

  燁,沒有你便沒有我,於我而言,你便是佛祖所說的渡世蓮華,是開在冥界獄火中的那朵蓮華。

  「仲燁……你還好嗎?」

  那純淨細柔的聲嗓,忽與異象中的女孩相重迭,仲燁身心俱是一震,冷汗涔涔的醒過神,方看清了伸手輕搭在他手臂上的佟妍。

  如被烈焰灼傷一般,他猛地甩開了她的手,那力道大得使她往後退了數步,小臉既是詫異,又頗覺難堪。

  他這舉動是厭惡她嗎?倘若是,那又為何願意夜夜與她共寢?

  「你喊我什麼?」她還未定下神,便聽見仲燁冷著嗓音質問。

  她怔了怔,囁嚅著:「我……我沒喊什麼。」

  方才一時焦急,她便喊了他名字,依她此前的身份來看,是大不敬的。可不知為何,在那當下,她不由自主便脫口而出。

  「你喊了我的名字。」他忽然拉起她的手腕,逼她不得不抬起低垂的臉。

  「有、有嗎?肯定是你聽錯了。」她心虛的乾笑兩聲。

  「再喊一次。」他眯起冷色的雙眸,沉下嗓音命令。

  「啊?」她一臉茫然。

  「喊我的名字。」他的口吻已顯不耐,神情亦有些暴躁。

  她被他吼得心下發慌,支支吾吾的低喃出聲:「仲、仲燁……」

  「只要名字就好。」他又冷冷的回駁一聲。

  「……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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