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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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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幽篁卻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他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上公堂被人當犯人一樣審問,但是今天,居然讓他親歷這麼一遭?! 雖然他跪在堂下,但是腰板依舊挺得很直,微微眨了下睫,他只輕聲回了一個字:「不!」 「那這玉珮,怎麼會落在楊大人府中?」林游爾冷哼一聲,討好的目光看向一旁坐著的剛剛經歷過喪女之痛的鹽鐵轉運使大人,隨即再次重重拍了一記驚堂木,「還不老實交代?」 「我也不知道,昨天之前,這玉珮還放在我身上,至於它為什麼會落在楊大人府上,我想可能是撿到我這玉珮的人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他依舊慢慢開口,但是視線卻一直放在那塊玉珮上,每一次面前這林遊爾拍驚堂木,他都有些心驚肉跳,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把那玉珮給拍碎了。 「狡辯!」一臉悲痛之色的鹽鐵轉運使楊不同憤然起身,「林大人,如今證據確鑿,有什麼好審的?即刻讓他畫押簽字,不殺他,實在難以告慰我女兒在天之靈!」 公堂外守著看審的人頓時議論起來。 林遊爾額上有些冒汗,低聲開口:「楊大人,這杜幽篁可是揚州城的名角,要是隨隨便便就結案了,恐怕喜歡他唱戲的人多有不服……」 楊不同冷哼一聲:「難道你以為他是清白無辜的?昨天那麼多人在場,都能夠證實他確實向我女兒詢問過青蓮蕊、無傷淚的事情,根本就是他起了覬覦之心,所以才會夜半潛入我府,奪取之後起了殺機!」 林遊爾再次額上冒汗,只好下意識地用衣袖在額上拂了一下,隨即看向杜幽篁,「大膽刁民,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容不得你狡辯!」 杜幽篁正要說話,卻有一個官差喘著氣捧著一個什麼東西跑了過來,「大人,這是在杜幽篁房間內搜到的!」 杜幽篁的視線朝那官差手中捧著的東西看過去,卻是一個託盤上放著兩個瓷瓶,密封著,也看不出來什麼不同之處。 林游爾示意楊不同,「楊大人,敢問這兩個瓷瓶裡面裝的可否就是青蓮蕊、無傷淚?」 有人將那託盤端給楊不同,他認真檢查了片刻之後開口:「不錯,這上面的蠟封還是我親手封上去的!」 林遊爾再次一拍驚堂木,「大膽杜幽篁,還不快從實招來?」 杜幽篁卻只看著那兩個瓷瓶出神。 那裡面裝的就是青蓮蕊、無傷淚? 是誰把這兩個東西放進了他的房間? 他自問從不與人結仇,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林大人,還問什麼?不用刑的話,看來他是根本不會招的!」楊不同冷冷開口,怒視著杜幽篁。 杜幽篁卻兀自皺眉沉思。 只是公堂外卻有無數女子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不要啊,不要給小杜上刑!」 「大人,小杜是不會做那種事情的!」 「大人,我們敢保證,小杜絕對跟那事情沒有關係!」 …… 無數鶯鶯燕燕的聲音響起,楊不同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一想到女兒生前要不是如此沉迷于這個戲子,又怎麼會惹來這樣的殺身大禍,他就愈加憤怒無比,是以對著林遊爾他再度怒喝:「林大人,還不上刑?」 為了自身前途著想,林遊爾可不敢輕易得罪楊不同,尤其據說這楊不同在朝中頗有交遊,他可不敢亂拿自身前途開玩笑,是以他只好嘟囔了兩句,對兩旁衙役揮了下手,「來人,打他二十大板!」 公堂外看審的人頓時尖叫了起來,個個臉色蒼白,有那膽小的女子已經背轉身去,緊閉雙眼,伸手捂住了耳朵。 杜幽篁被衙役按倒在地,尚未來得及反應,已覺腰背上一陣劇痛,等到劈裡啪啦二十大板打完,他只覺得從肩至腿,無一處不痛。 公堂外的人看著他身上的單衣已破,露出來的皮膚幾乎無一完好之處,更是一顆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林遊爾也多有不忍,他平時也看過杜幽篁唱戲,如今他這個樣子,他只有暗自歎了口氣,隨即一拍驚堂木,「杜幽篁,你可認罪?」 杜幽篁勉強著撐起身子,口角處卻微微有血絲沁出,他用力開口:「我……不認!」 楊不同憤然,目光冷冷看向他,接著對林遊爾凜然開口:「林大人,不繼續嗎?」 「我、我……」看到外面那些人的目光幾乎像針一樣對他刺來刺去,林遊爾很沒用地縮了一下腦袋。 「真是廢物!」楊不同憤然起身,大步走到他跟前,將他一把推了過去,「來人,上拶指!」 包括林遊爾在內的所有人幾乎都在瞬間變了顏色。 杜幽篁的身子卻只微微一顫,並他便緊緊地抿住了唇。 拶指很快就被衙役取了出來,隨即將那東西插套上杜幽篁的手指。楊不同的唇角處掠過一絲恨意,冷冷喝道:「上刑!」 衙役們於是開始朝兩旁用力拉著拶指上的繩子,杜幽篁悶哼一聲,痛得幾乎當場昏過去。 所謂十指連心,世上之痛,也莫過如此了吧? 他痛得神志都有些迷迷糊糊了,隱約聽到公堂外傳來無數人的尖叫和驚呼聲,但是那些聲音,卻仿佛突然之間離他很遠,所有的一切似乎突然都不存在了。他只看到一張盈盈笑臉,眉眼之間含著鮮潤的笑意,一聲聲甜甜地喊著「杜大哥」。 織錦,他的織錦,她現在在哪裡? 「嘩」地一桶涼水潑過來,他猛地一個激靈,手指上的劇痛再次清晰傳來,周圍的人聲也再次清晰起來。 楊不同滿臉刻骨的恨意,再次冷冷開口:「繼續!」 手指上的痛仿佛要將他淩遲處死一樣,心上有某根弦在突突直跳,那種痛便越發一浪一浪襲來。 「啪」的一聲,他感覺到自己的手骨仿佛斷掉了,整個人似乎已經不再完整,而是破爛不堪的一團。 他眼前微微發黑,朦朧中,那張燦若春花的笑顏卻再次清晰。 就這樣、就這樣吧…… 如果這樣可以讓他見到她的模樣,那就這樣吧…… 「大人,他昏過去了!」有人上前探了探他的氣息,隨即大聲稟告。 「把他潑醒!」楊不同滿臉不耐煩的神色。 「大人,你看……」林遊爾指了一下公堂外的人。 楊不同朝公堂外看過去,就見所有聽審的人都睜著眼睛憤怒地看著他,他冷笑,「一個殺人兇手,便是打死了又有何妨?」 「可是大人,他一直不認罪,即便我們現在給他畫押簽字,這麼多人看著……」林遊爾看一眼杜幽篁,連忙收回了目光。 往日見杜幽篁,何等風姿,今天卻居然淪落至此…… 楊不同又看一眼,這才終於悻悻收手,冷眼看向林遊爾,「那就勞煩林大人將他好生看押,務必儘快完結此案,以慰我女兒在天之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林遊爾頻頻點頭,隨即吩咐下去:「來人,把杜幽篁打入大牢,好生看押!」 於是便有人拖著杜幽篁下去,公堂外的人漸漸散去,但是臉色卻都很難看。 大四喜的人失魂落魄地像孤魂野鬼一樣往回走,不知道眼下這戲班子還怎麼支持得下去。 台柱都沒了,他們該怎麼辦? 「你們怎麼了?」迎面卻有人一抬臉看到他們,頓時疑惑地開口。 戲班子裡的人抬頭看過去,就見對面涼茶鋪門口站著一個女子,青衫布裙,臉上帶著讓人看起來就很舒服的笑容。 眾人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突然想起來,這個可不就是昨天到戲班子送禮的那個姑娘? 叫什麼名字來著? 一瞬間想到昨天,眾人頓時心裡一酸,眼圈兒都紅了。 「出了什麼事?」站在那裡的正是魯道子,看了半天卻沒見到杜幽篁,心裡更覺得奇怪,怎麼其他人都在,唯獨少了他? 「姑娘,我們家杜先生被官府的人抓走了,說他、說他……殺了人……」有人拖著哭腔開口,「都給他上刑了……」 「你說什麼?」魯道子一張臉頓時「刷」地變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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