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 > 宰相的兩世妻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宇文驥生性殘暴,殺人無數,對政敵從不手下留情,新帝繼位後,死在他手下的官吏有上百人,他的手段殘酷不仁。」她說得毫不掩飾。

  「怎麼個殘酷不仁法?」他邪惡眼神落在她的臉上。

  他居然以嚇她為樂?怪了。

  但她沒被嚇到,繼續往下說:「聽說他家裡有一根打橫吊在半空的銅柱子,他在柱子上澆滿油,在柱子下燃起火,他會逼犯人從柱子這端爬到另一端,如果犯人在中途掉下來,就會被火燒。」

  聽見她的話,他滿意點頭。「還有嗎?」

  「聽說他有幾十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他最擅長的是削人棍,如果犯人不合作,他就一一削下他們的鼻、耳、唇、手、腳……所有突出來的地方通通削掉,直到犯人變成人棍為止。」

  「不錯,再講講。」

  「聽說冬天他會將犯人全身澆濕,趕到戶外讓他們結成冰人。他養很多兇猛的動物,把對他不敬之人綁在木樁上,讓那些饑餓的動物去啃他們的肉和骨頭。」

  「很好,那你知不知道,那個宇文驥在什麼地方?」

  繪夏伸出小小的食指,怯怯地指了指他。「在這裡。」

  「既然你知道我就是宇文驥,為什麼不怕我?」

  原來,他是要問這個?壓在胸口的重擔除去,她笑了,甜得像夏日裡怒放的茉莉,被她乾淨的眼睛注視著,仿佛間,他整個人也跟著變得乾淨。

  「因為我知道那些傳聞是誇張了,知道你其實有一顆善良的心,」

  下意識拉住他的衣袖,她不自覺地笑開、不自覺想對他親昵,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她習慣賴在他身邊、賴在他懷裡……

  在她的話之後,宇文驥的腦袋被重捶一拳,轟轟轟的鳴聲在他耳邊造反。

  若干年前,也有個笑眯眼的女孩,實心實意地對他說過同樣的話——阿觀,我知道你有一顆善良的心。

  他刻意的,刻意不見她、不想她,刻意把她的身影拋諸腦後,假裝他們從來沒有遇見過。

  但日裡,他可以借國事繁忙,壓制不應該存在的念頭,入夜,沒了可以鎮壓的東西,她理所當然浮上心間。

  她說她知道,其實他有一顆善良的心。

  胡扯!誰不曉得宇文宰相殺人不眨眼、草菅人命?誰不知道,犯了皇帝還可以試著求情,犯了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不善良,他兇惡暴戾,他是不折不扣的壞人,只有愚蠢如李若予那種女人,才會認定他善良。

  至於繪夏……她並不笨,不笨的女人說出這種話,只有一個理由——她要招惹他的注意。

  猛然起身,使勁抓緊被子,內寢的雕花月牙落地罩垂下青絲軟紗曳地,燭光搖曳間,映著青色簾影,那個簾影讓他想起她的青色衣衫,想起她發間的一抹碧綠,那是個雕刻精緻的發簪,若非高明工匠,做不出那式樣,擁有那樣名貴的簪子,她不必到宰相府當下人,那麼她來,必有目的。

  宇文驥自信一笑。不管她有什麼目的,都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成形。

  不過是一個女人,能翻得過如來佛掌心?只是……他幹麼連她發間的飾品都牢記?

  心煩,抽開身上的錦被翻身下床、著裝,他拿起掛在床邊的玉龍劍,大步走出房間,風從門外吹入,吹得桌上燭火明滅不定。

  他走過重重院落,仰頭,月上中天,彎彎的月牙兒,彎彎的像繪夏的眉,她明淨的眼睛,像蘸滿了天空的顏色,清亮得耀人心,她的笑……

  不對,陡然回神,他很不滿意地發現自己又想起那個女人。

  他在幾棵蒼翠蓊鬱的大樹下站定,刷地抽出劍,一招踏雪尋梅,勢道淩厲,他狂舞著,劍影劃過之外,葉子紛紛墜地。

  他飛上樹梢,長劍從左上角直劃而下,勢勁力疾,只見白光閃動,身法變換不定,在月影中宛如仙人舞姿。

  只是在練招,他卻用盡所有力氣,他對付的是自己的心,他的心被一團柔軟的東西堵住,像是一團淩亂地交錯著,解不開,他就用手中的劍絞開;絞不斷,他就用內力將它震碎。

  總之,過了今夜,他不准那個女人的眉眼鼻唇或發間的那抹碧綠留在腦海。

  采鴛穩穩地端起茶盞,泡的是西湖龍井,茶色極白,梅子青翡翠如泓,茶香嫋嫋。

  輕抿一口,齒頰生香,在這樣優雅的意境裡,終究掩不住她滿腹恨難平。

  她笑得陰毒,眼角處滲出一點紼紅,透露著睚皆欲裂的狠煞,震得繪夏一陣心驚。

  低下眉眼,她努力回想記憶裡的采鴛,印象已然模糊,她只記得她是個唯唯諾諾、謹慎細心的女子,但幾年下來,養尊處優的生活,養出她一股教人不敢逼視的貴氣。

  那年的婢女和現在的夫人判若兩人,實話,她怕采鴛。

  狠狠看繪夏一眼,采鴛是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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