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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窮則變、變則通,梁璟樺深諳這個道理,因此在玉珍坊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時,缺錢的他決定另辟僕徑——賣官位。

  前世梁璟樺也賣官,還賣出聲譽保證,人人都曉得只要捨得銀子,想當官並非難事。今生此事發生的時間提早數年,並且梁璟森尚未被鬥倒,再加上舍人剛剛出版的第五本書《一官難求》,讓皇帝盯上這種事。

  因此不意外地,梁璟樺的賣官營生剛做,就被捅到皇帝跟前。

  皇帝怒斥一通後本還想要低調處理,但淘墨齋辦的京城小報裡透露出這件事情,引起讀書人的不滿。梁璟森見獵心喜,私下買五百份報紙、見人就發,企圖把事情鬧大。

  果然皇帝為安撫仕子,只好削了梁璟樺職位,於是梁璟森又覺得自己穩坐釣魚臺,不過他的好日子不會太久,他很快就會發覺,身邊到處點著不省油的燈……苦難將至。

  梁璟朱正與陳將軍議事,葉曦對談判不感興趣,便一個人到外頭逛街。

  這裡的街道和京城無法相比,又小又髒,兩旁的鋪子陳舊到讓人難受,賣的多數是糧米布料——民眾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很少賣奢侈品的。

  閩州並非沒有富人,只是比例非常低,他們生活得也不像京城大戶那麼高調。

  因此舍人的書畫在這裡不得見,而陸續在全國各地開張的“龍鳳呈祥”這裡也找不到。

  龍鳳呈祥是賣首飾的,裡面有許多款式是葉曦親手繪製、親自與工匠討論出來的,一開賣生意就不差。

  敢把鋪名與龍鳳掛勾,主因是——皇帝占了三成股,雖沒有對外明說,但凡有一點腦子的人都猜得出來,因此就算璟樺對生意被搶感到憤怒,也沒膽子暗中對付。

  這是梁璟朱取名龍鳳呈祥的第一個原因,至於第二嘛……

  他說:“百姓對皇宮多半有些想像,掛上這名字,再加上我跟父皇要走的兩位工匠,顧客會誤以為鋪子裡賣的首飾與宮中娘娘身上佩戴的一樣,這會激起他們的想買的欲望。”

  這話是真的,但不是工匠們帶走宮中的首飾款式,而是宮裡模仿起葉曦設計的首飾。宮中的飾品重視手工程序、製造繁鎖,高階宮妃往往一支簪子得一個匠人用上三五個月心血方能完成,而葉曦設計的首飾,更重視新鮮與創意。

  無論如何,生意確實是一天比一天好,梁璟朱自信道:“最慢一年,一年之內我就將玉珍坊全數吞下。”

  建商港之事也上達天聽,朝堂裡吵成一團,同意與不同意兩方勢均力敵,但梁璟朱和葉曦相信,有靖王在這件事肯定能成,時間問題罷了。

  倘若今天梁璟朱和陳將軍討論出結果,很快就會有兩艘軍船,帶著大樑產物出海進行貿易。在新商船尚未打造之前,他選擇與陳將軍合作,他出錢、陳將軍出力,獲得的利益六四分賬,這對窮得響叮噹、成天盼著京城送來軍需的陳將軍,應該是個很大的誘惑。

  “公子,求求您買下奴家吧。”一名年輕婦人跪在路邊,身前寫著賣身葬夫四個大字,苦苦哀求過路人。

  葉曦遠遠就看見了、卻沒有靠上前,只是站在街道對面,靜待劇情發展。

  終於有個十六、七歲上下的男子出現,時辰尚早,但男子似乎已經喝下不少酒,腳步踉蹌神情迷茫,身後跟了個苦口婆心的小廝,一路嘮嘮叨叨說個不停。

  男子不曉得是喝高了聽不見,還是壓根不想被勸說,一個勁兒往前走,直到被少婦拉住衣角才停下腳步。

  “你是誰?”男子問。

  “奴家是個可憐人,求少爺收留奴家,奴家願為少爺做牛做馬,一世侍奉。”

  男子腦袋不太清楚,多餘的話沒說,只點頭道:“收留嗎?好啊,跟我走。”

  少婦沒想到男子竟然會這麼輕易就應下,微微怔愣過後,立刻從地上站起來跟對方走,似乎深怕一個沒跟上就會被折下。

  葉曦微哂,這時才走上前,擋在兩人前面。

  “你幹什麼?”少婦防備地看向葉曦。

  “馬夫拉車載送客人,倘若車廂裡的男客搶奪女客金銀,馬夫無視、未出聲制止,你覺得馬夫有沒有犯罪?”葉曦挑眉問。

  “你跟我講這個幹什麼?莫名其妙。”少婦微怒。

  葉曦從荷包裡掏出一顆藥丸給男子,道:“吞下去。”

  娘親有教過,陌生人的東西不可以亂吃,但這個女子目光清澈、眼神正直,看起來是個好人。再加上酒精作用,他的腦袋失去防禦能力,若非如此也不會半路遇見“可憐人”,就把人家帶回去。

  因此他沒多想,接過藥丸就直接吞下,藥丸滾進喉嚨裡,一股清涼感從胸腹間竄出來,瞬間整個人清醒了。

  葉曦對上少婦,繼續往下說:“正確的答案是——馬夫犯罪了,他是『不作為的幫助犯』,可依犯罪情節處三個月到三年刑罰。”

  “所以呢?”男人接話。

  “一件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詐欺案件正在跟前進行,如果不開口阻止,我便成了『不作為幫助犯』,我一生清白,仰不愧於天、俯不祚於地,絕不願沾上這個罪名。”

  葉曦的話聽起來頗新鮮,吸引了過路人駐足。

  “什麼詐欺案件,你不要信口雌黃。”少婦隱約聽出她的意思,臉色微變。

  “你打著賣身葬夫的旗幟騙人,就是詐欺行為。”開門見山,葉曦一口氣戳破對方。

  “哪有騙人?我真是想賣身葬夫呀。”少婦咬牙道。

  葉曦不與他爭執,彎下腰、挑起蓋在屍體上的草薦。“這具屍體皮膚黝黑、臉上皺紋深刻,身形矮小佝僂,年紀約在五、六十歲上下,明顯是個做粗工的,怎能娶到一個年紀十五、六歲,貌美如花、嬌豔欲滴的女子?你圖他什麼?有錢有勢嗎?”

  葉曦說完,吃瓜觀眾笑成一團,屍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連雙鞋都破到露出腳趾,這是哪門子的有錢有勢?

  等眾人笑夠,葉曦又道:“或者說你們是兩情相悅?”

  少婦正被她幾句話說得手足無措,見她遞過梯子、連忙接下。“沒錯,我們就是兩情相悅,不行嗎?”

  “行啊,若真是兩情相悅,你怎捨得讓他死做活做、自己卻養尊處優?”

  她拉起少婦的手,水水嫩嫩連個繭子都沒有,一看日子肯定是過得養尊處優,這會兒大家也看出來了,兩人相差太大,根本不可能是夫妻。

  “我寫錯了,不是賣身葬夫,是賣身葬父,他是我爹爹,爹爹寵我、捨不得讓我做家務。”婦人急急尋來說詞,可這更是漏洞百出,光是連爹爹、丈夫都傻傻分不清楚,就擺明她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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