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 > 一世瓶安 | 上頁 下頁
三十


  聞言,蘇喜、蘇怒、蘇哀同時翻了個大白眼,這話太扯,主子爺是哪號人物啊,只有別人以身相許的分兒,哪有主子以身相許的理……誰知,寧承遠聽見這回答,竟哈哈大笑,道:“總算有個長腦子的,說得好!救命之恩、自當以身相許。”

  啥?他們……沒聽錯吧?

  兩個月後,福王迎娶威武侯之女夏可彤為正妃,及尤相爺次女尤碧雪為側妃。

  兩人進府後,福王便領兵前往北疆,再度開戰。

  時序匆匆,春去秋來,轉眼章瑜婷已經長成十五歲的大姑娘。

  自從母女倆來到莊子後,章府上下就當沒這兩人,再沒提及讓她們回家,只是每隔一段時日,柳嬤嬤就會過來探病。

  與其說是探病,不如說是想看看方氏的身子還能撐多久,柳氏盼著她早日歸天,自己好成為名正言順的章夫人,卻不知,她心心念念的位置,方氏早就不在意了。

  這些年她們與溫大夫和四個師兄成了一家人,彼此關心照顧,他們一起生活過節,一起面對問題,都說團結力量大,幾口人的智慧加在一塊兒,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章瑜婷學會不收黑霧就不會被反噬,她改變助人的方法,助人都是擺在明面上的,因此她不僅僅得到玉瓶漿,還收穫了受助者的善意與感激,長期活在別人善意的目光中,她發現,看著別人幸福,自己也會感到幸福。

  經常服用玉瓶漿,她一天比一天更美麗,柳葉眉,櫻桃口,膚白如雪,眸如點漆,整個人雪雕玉琢、素淨纖巧至極。

  美麗是好事,但更好的是她生長在鄉間。

  這樣的美不會引發嫉妒,卻會讓人拿她當仙子般崇拜尊敬,再加上她經常的贈藥助人,讓她的名聲更上層樓。

  溫梓恒把濟生堂全交給四個徒弟了,但白景在十五歲那年考上狀元,成為翰林編修之後,只能在休沐時到濟生堂坐堂義診。

  比起當官,他更想當大夫,可惜家業必須繼承,父母的期待必須滿足,因此昔日聰明伶俐的小神童,成了皇帝的新寵臣。

  而方氏在梅敘川及梅夫人的幫助下,不但將嫁妝全數拿回,也買下章家近七成鋪子,滿滿一匣子契書,讓她活得更有自信,另外,她養的茶花已經被送入宮裡,誰料想得到,過去她從沒想過的營生,竟讓她搖身一變成為皇商?

  可惜為了低調保身,方氏不能出面,只能讓林掌櫃對外應酬。

  偌大的楠木桌邊,方氏把算盤珠子撥得啪啪響,算著上個月的盈餘,眼角眉稍有著掩也掩不住的喜意。

  她並不愛錢,卻對賺到錢的成就感十分癡迷,尤其在這裡沒人會批評她滿身銅臭,大家看著她的眼光只有崇拜與尊敬。

  章瑜婷坐在母親身邊,拿筆塗塗畫畫,她想著如何安排新買的幾百畝田地,她是想試試看,倘若沒玉瓶漿,憑自己的技術,有沒有本事種出多產稻子。

  自從跟著母親學種花,她越來越覺得不說話的植物比會說話的人來得好相處,沒有心機、沒有城府,你付出幾分心思、它便回饋你幾分豐富。倘若人與人之間也能這樣多好,可惜世間感恩圖報的人少,食髓知味、欺善怕惡的白眼狼更多。

  溫梓恒翻著徒弟送來的醫案,幾個徒弟越來越有本事了。

  前幾年,他們一時興起,跟著白景參加科考,名次不漂亮,但墨然、宮翌也都考上進士,只有梅鑫在鄉試止步。

  依溫梓恒看來,再過幾年他們的醫術應與自己不相上下。

  表妹想讓梅鑫進太醫院,好歹太醫也是個官,能讓梅家脫離商戶,不過他很懷疑,梅鑫適合嗎?那個腦袋簡單的傢伙,宮裡沒人罩著,進太醫院不知道會不會讓人連骨頭都啃了。

  放下醫案,目光對上正在作帳的方氏,然後……看著看著傻掉了。

  溫梓恒年近四十,早已過了年少輕狂的年紀,只是偶爾還是會犯傻、會發呆、會忘記……她是章政華的妻子。

  說也奇怪,小章魚便罷,她年紀小,越長大越美麗理所當然,但若君呢?

  他理解自信會令人變得耀眼,卻無法明白,三十幾歲的婦人、怎會越長越小,現在的她看起來像極二十來歲的少婦。

  她臉上並無半點脂粉,卻肌膚白膩,飽滿額間與鼻下豔潤的丹唇相映生輝,那樣鮮明的顏色,和那樣喜悅的神情,如一道明媚的春光,照亮了他的眼。

  去年,章老夫人中風,章政華求他進府看診,他不想去的,但若君說:“溫大哥,濟世救人是你的天職,你不該因為我,對病人有所分別。”

  若君懂他,於是他進章府一趟,這一趟讓他極其意外,過去處處錦繡繁華的章府,竟有了頹敗之氣。

  章政華始終待在七品縣官位置上,無法再往上升,章政華唯一的兒子已經五歲,因不足月出生,身子比一般孩子瘦弱,一年到頭都得用藥養著,也未曾進學。

  要帶大這樣的孩子自然得費盡心思,因此柳氏看起來憔悴而蒼老,倘若站在若君身旁,說是姨母也不奇怪。

  那天章家女眷圍在章老夫人身邊,她們穿著半舊衣裳,首飾頭面都是過時的,連最受寵的章歡婷頭上金簪都暗沉了顏色,至於那個叫美婷的庶女,其穿著與宅子裡的下人相差無幾,沒有一個能幹的主母操持後宅,章家是真的落敗了。

  “夫人,章府又派人過來,馬車已經到村子口。”丫頭是跑著進屋的,他們請村人幫忙注意,只要章家馬車進村,立刻來報信。

  “又來?煩不煩啊。”章瑜婷抱怨。

  溫梓恒失笑,轉身往廚房拿瓦罐、準備熬藥。

  方氏取出櫃子裡的小木箱,木箱裡面有許多灰灰褐褐的粉末,母子倆熟門熟路地往臉上塗抹,不多久,兩張蠟黃的臉龐出現,方氏還往臉上添幾道皺紋,這些東西是溫梓恒做出來的,好用的很。

  母女倆飛快換上粗布衣服,溫梓恒端著藥罐、打開地道口,三人飛快走進破舊的莊子裡,方氏往床上一躺,一副病了的樣子,章瑜婷坐在大門口的矮凳上,傻望天空。

  不久溫梓恒把藥爐帶進來,片刻,屋裡飄散著濃濃藥味。

  一切就緒,柳嬤嬤兀自進屋,她被撓心之毒折騰得只剩下一把骨頭,整張臉黑瘦得教人害怕,她蹲到章瑜婷跟前,低聲道:“大姑娘,你還認得老奴嗎?”

  迎上柳嬤嬤的視線,她問:“認得如何,不認得又如何?莫非認得了,父親便不介意名聲謠言,要把我們母女給接回府裡?”

  聞言,柳嬤嬤臉色驟變,果然……她們還是想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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