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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現在就請我們公司的設計長劉若依小姐,向盧總經理報告最新年度的設計主軸。」

  劉若依深吸了口氣,暫且壓下心中的紛亂,踩著穩固步伐、搭起自信笑臉,走向講臺。

  盧歙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順利在合約書上簽下姓名。

  誰說地球不是圓的?誰說斷了線的風箏不會落回原點?他終於還是遇見她、碰上她,終於可以向她逼出一個答案——當初為什麼拋棄他?

  過去十年來,他不斷對著幻想中的依依發問:怎麼叮嚀過幾十次的話,你轉頭就忘?我發了幾百封信,你怎麼能夠讓它們全都石沉大海?又為什麼一畢業就和所有的高中同學斷了線?為什麼阿姨的花店結束營業,且你家裡始終沒人?

  那段時間,他不斷托同學打聽她的下落,沒想到越探聽越受驚嚇,她像人間蒸發似的,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他火裡水底煎熬著,一顆心熬出千瘡百孔,可雖然心急,卻沒錢回臺灣一探究竟,而學校的課業壓得他喘不過氣,好幾次受不了,脾氣爆發,溫和的他和室友大吵一架。

  他知道錯在自己,直到今日,他還是無法想像,當時是怎麼撐過那段被拋棄的日子。

  終於,在大三那年的耶誕節,他用存下來的獎學金,買機票飛回臺灣。

  難得一趟回家,待在家裡的時間卻很短,因他想盡辦法尋求她的消息,沒想到人去樓空,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之後假期用罄,回到美國後他埋頭苦讀,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大學、碩士學位拿下,然後回臺灣、進入曜林百貨,像報恩似的拚命工作,工作之餘,沒有任何一天放棄尋找依依。

  這麼久了,他幾乎都要死心了,誰知竟會在這裡遇見她,而她成為合作鞋廠的設計師。很好,他終於可以追著她要一個交代。

  掌聲提醒了盧歙,簽約儀式完成,他起身,和合作公司的陳董事長握手。

  陳董事長對他很有好感,親切問道:「盧總經理,要不要留下來讓我們陳總經理帶你參觀公司,晚上也一起吃個便飯?」

  陳總經理陳珂娟是他的女兒,他心底盤算著,聽說盧歙還沒有女朋友,如果和他女兒能夠看對眼,倒是很合適的一對。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劉若依抿了抿嘴唇。他真是有人緣啊,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想著,她低下頭,忙收拾好桌上的資料,準備走出會議室。

  「不必,讓貴公司的設計長陪我逛逛就可以。」盧歙欽點地望向她。短短的時間內,他已經整理好紊亂思緒。

  陳董事長看了眼劉若依,眼底有淡淡的不滿。果然,男人第一眼只會看見她,把她和女兒擺在一起,終是女兒吃虧。

  但董事長尚未開口時,她先出了聲,只是她說話的對象不是盧歙。

  「董事長,對不起,下午我得請兩個小時的假。」她看看腕表,抱歉地一笑。

  「我差不多要離開公司了。」

  她沒說謊,今天是栩栩的生日,外婆住院,爸爸媽咪必須前往照顧,所以她得陪栩栩慶生。

  不管是真是假,她的回答令陳董事長相當滿意,便向她投去賞識的一眼,點點頭,再笑著轉向盧歙,「既然如此,盧總經理,還是讓——」

  「參訪貴公司的事就下次再說吧。」他截斷對方的話,直接走到劉若依身邊,拉起她的手肘,「反正你要下班了,就一起走吧。」

  盧歙的大動作讓所有人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彼此是認識的。

  「你們慢慢聊,我們先離開了。」

  陳珂娟打破尷尬,朝盧歙點了點頭後離開,會議室裡的其他人亦魚貫走出,最後一個人離開會議室時,沒忘記把門帶上。

  劉若依定眼望他。他這是在做什麼啊?這裡是公司、是她賴以生存的地方,他卻亮出關係,是想公司裡的人怎樣看她?

  不對,他們哪有什麼關係,早在很多年前,他們之間就斷得一乾二淨,所以他這是、這是……對,他一定是在挑釁。

  「可以嗎?」盧歙出聲,打斷她亂七八糟的思緒,表情透著一絲危險感。

  「可以什麼?」她退後幾步,拉開距離,以警戒的目光望向他。

  「聊聊。」他走向前,把她拉開的距離縮短。

  「對不起,我在公司不聊私事、不敘舊。」她別開臉,躲避他的眼神。

  「很好,公私分明,如果我是你的老闆定會感動不已。」幾句話帶上淡淡的嘲諷。

  微皺鼻子,她提醒自己,盧歙不再是那個簡單卻固執的男孩,能坐上總經理位置,不管是不是空降,都一定是厲害角色,不想讓他滲透的最好方法就是不溝通、不理會、不交談。

  轉身,她企圖加快腳步離開會議室。

  可他已經讓她逃脫一次,怎可能再次放任自己大意?於是,盧歙抓住劉若依的手腕將她往回拉,一個旋轉,她轉回他身前,像跳舞似的,但兩人表情僵硬,沒有跳舞時的輕快愉悅。

  「你要做什麼?」她凝起眉目。

  「你欠我一個答案。」

  「我很忙。」忙到沒時間給誰送答案。

  「沒關係,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在車上時我們可以聊聊。」今天,他非要追出自己被三振的理由。

  不由分說,他拉起她的手往她的辦公室走,緊盯著她收拾好東西後,接手她的設計稿和包包,再度拉起她的手腕,強勢地、惡霸地,帶著她走往他要去的方向。

  「告訴我為什麼?」

  在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場後,他拋出的第一句話以問號來呈現。

  直到見了她,盧歙才明白,原來自己對她有這麼生氣。

  劉若依苦笑。她不想給他正確答案,因為傷口已經縫了線封起,她不願意硬生生再劃開,何況依他的道德感,若是讓他知道真正原因,他怎會乖乖待在劉家,替曜林百貨撐大局?

  她和那個劉家已經沒有關係,何必去做那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沉吟須哭,她避重就輕。「我媽咪出車禍了,我沒有心情回信。」

  她說的是「回信」而不是「寫信」,所以她明知他寫過幾百封信,卻是硬起心腸,連丟給他「我很好」三個字都不願意?

  盧歙追問:「阿姨為什麼出車禍?什麼時候出的車禍?傷得嚴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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