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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我的師父名叫越清禾,我曾經提過永生,你相信這種事嗎?”

  爹爹常誇她聰明,但她發覺到了席雋跟前,她傻得……追不上他的思緒。不是在聊師父嗎,怎地講到永生?“那你呢,信嗎?”

  “我師父已經活一千年。”

  “千年,那豈不是……”成妖?不,這話太傷人,話在舌間轉兩圈,她硬是吞回肚子裡。“長生不老?那是每個人都想追求的幸運。”

  轉得還真好。他微微一笑道:“永生很辛苦的。”

  “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為所欲為,永遠的充裕、永遠的從容,永遠不必擔心死亡。辛苦?我不懂。”

  “在『永生』中,身邊人來來去去,不是歸人皆是過客,酒杯太淺,敬不到情深意濃,街道太短,走不到白髮蒼蒼。你覺得人生中最讓人焦慮的是什麼?”

  “忙?累?面對困難?無能為力?”

  “我覺得是做什麼事都沒有意義,都提不起興趣,覺得這樣也好、那樣也行,彷佛活著只為了呼吸。”

  “為什麼永生會落在你師父頭上?”她問。

  “因為他受到詛咒。”

  人人盼而不得的永生竟是詛咒?她一頭霧水。

  “我師父是個窮小子,但他天生聰穎、極富野心,他生長在一個朝堂混亂、民不聊生的時代,昏官為霸佔偌大家產,往他父母親身上安置罪名,那個時候他只有六歲,卻已經懂得何為仇恨。

  “午門行刑,創子手的大刀落下,鮮血飛濺噴上他的臉,他盯著昏官,立誓有朝一日必讓他身首分離。”

  “懷璧其罪,後來呢?”

  “他被土匪給收養,後來世道越來越混亂,他跟著義父東搶西奪,跟隨的人越來越多,最後竟也組成軍隊。人有了勢力便多了想法,他們以清君側作為口號,掩飾想當皇帝的欲望。聽過巫術嗎?”

  婧舒點頭,母親的書裡見過。“巫術幫了他?”

  “他在森林裡遇見一名女子,那女子非常美麗,粉鑄脂凝,嬌波流慧,似嗔如笑,娉娉婷婷,細柳生姿,媚麗欲絕,他傻了,以為那是落入凡塵的仙子,他朝她走近,她對他嫣然一笑,說自己叫做晰晰,清晰世道的晰。

  “但她不是仙子而是女巫,她會療傷、會卜巫、會看天相、懂吉凶,在她的幫助下,越清禾帶領的軍隊越來越強盛。一次大戰後義父死在戰場上,越清禾身受重傷,眼看就要不治了,晰晰卻割腕用自己的鮮血救回他。”

  “她的血能救人?”

  “對,越清禾痊癒後,她繼續輔佐他走上帝王之路。”

  不明所以地,她心澀得厲害。“她一定……”

  “一定怎樣?”

  “一定很愛你師父。”

  點頭、再點頭,席雋道:“沒錯,很愛、非常愛。她助師父贏得民心,坐上那把龍椅。然而他畢竟是盜匪出身,馬上打天下,馬下治天下,他需要文官鼎力相助方能坐穩帝位,於是他迎宰相之女為後,尚書之女為妃,他的後宮迎進許許多多的女人。”

  聽到這裡婧舒的心被千針萬針椎上,疼得說不出話,眼淚在眼眶裡蓄積。“晰晰怎麼辦?”

  “他封她為妃,告訴她,他只愛她一人。她信了,雖然很傷心。”

  “再然後呢?”

  “皇后有孕,產子那日大出血幾乎沒命,他很清楚,前朝他需要陸相、後宮他需要陸後,所以他逼晰晰再次以血救人。她不肯,他便以她的族人性命要脅,她妥協了,放血救人。”

  不明所以的害怕,她不想追問然後,她想逃避,但他還是說了。

  “救人之後她施咒,詛咒他永生、詛咒他永世孤寂。”

  “所以他痛苦地走過千年?”

  “對,他後悔,他在晰晰墳前懺悔千百回,然詛咒如影隨形,他行屍走肉般地活著,他想對誰好,誰就會死去,他想留住什麼,什麼就會消失,他不知道為什麼要活著,卻想盡辦法都無法死去,直到七百年前遇見也臧大師。”

  “也臧大師?”

  “一個也是永生的人吧,他在七百年前、五百年前、三百年前和數年前見過他,大師的樣貌不曾改變,一個光頭、一張笑臉,長長的鬍鬚隨風飄蕩。許是上天憐他苦頭吃盡,派也臧大師來點化他。”

  “大師怎麼點化他?”

  “七百年前也臧大師說,為那張龍椅,他害死太多無辜性命,他的殺戮太重,那些被殺害的生靈需要得到救贖。”

  “怎麼救贖?那些人都死了。”

  “沒錯,他翻山越嶺找到晰晰的族人,在他們的幫助下,尋到受害者的轉世或子孫,他想盡辦法償還自己欠下的殺孽。五百年前,也臧大師再度出現,對他說:『你必須學會慈悲、學會仁愛。』然後他造橋鋪路,行善助人,他散盡累世積攢下來的家產,幫助一個人、一個家、一個社會、一個國……免去屠戮戕害,救下生靈無數。”

  “三百年前,也臧大師告訴他什麼?”

  “他說:『你虧欠最多的女子,等著你還一世情愛。』”

  “他還了嗎?他也透過晰晰的族人找到她嗎?”

  “他盡力了,但不確定有沒有還。然後數年前也臧大師出現,告訴他罪孽已清,救贖將臨。”

  “他終於得到救贖,終於脫離詛咒?”

  “也臧大師是這麼說的,他將會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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