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 > 命中無妻 | 上頁 下頁


  薛玟一力承擔養家責任,柳知學方能繼續求學,日子就這樣順順當當地過下來了。

  然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成親第二年,薛玟懷上孩子,誰想得到隨著大喜而來的是大悲,兒生娘死,母女緣淺擦身而過。

  沒了主事的薛玟,老人家身子不好、柳知學不會帶孩子,家裡亂成一團,於是喪事剛辦完,柳知學進京一趟,將常氏帶回來。

  常氏是官家千金,家中落難便將她給賣了,父親能看上常氏,自然是因為她有幾分姿色。

  然紅袖添香的生活雖好,但添完香之後呢,肚子餓了還是得頂著滿身油煙下廚房,常氏哪做得來這等苦差事?因此常氏把娘家的富貴派頭給拿出來——買奴僕下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銀。

  可柳家不過是小康,哪支應得了這種生活,不多久,娘攢下的六十幾畝田地,在短短幾年當中全給賣光。

  沒有銀錢,甭說仕途,飯都沒得吃了,幸好裡正良善寬厚,見村裡唯一的秀才公日子快過不下去,便在村裡尋兩間屋,讓柳知學在裡頭教小毛頭們念書,全家人勉強能過上日子。

  可祖母過世後,爹爹受不了這個沉重打擊病了,祖母攢了一輩子的棺材本,轉眼花得七七八八,生活越發困難。

  碗筷擺上後,婧舒匆匆吃飽,背起書袋準備出門上課。

  自從柳知學生病後,便由婧舒代替爹爹去教書。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妥妥的沒錯,薛玟在的時候,柳知學可以放大膽量追求夢想,但薛玟不在,夢想成了空話。

  即便如此,她不能否認柳知學是個好爹爹,他雖怯懦但性情溫和舉止有度,從小他便親近兒女,手把手教孩子們認字讀書。

  柳媛舒對讀書不感興趣,但婧舒愛極了,她一碰到書就回不了神,舉一反三讀得津津有味,柳知學常歎,“若婧舒是兒子,柳家的門庭就能託付了。”

  柳知學和父親一樣,總想著讓柳家改換門楣,希望啊……希望才五歲的弟弟宇舒能夠撐得起這個重擔。

  “婧兒。”才剛踏出廳門,常氏就從屋裡走出來,急急喊住她。

  又來了……深吸一口氣,她就曉得這事兒逃不過去。猛然轉身,強拉起笑臉,她問:“母親喊我有何事?”

  “你爹的藥……”

  “我知道,只剩下兩服。”

  “缸裡的米……”

  “我知道,沒了。”

  “娘手上只剩下幾十文錢,娘怕……”她掩面而泣,哭得一樹梨花春帶雨。“都怪娘沒用,要是娘有點本事,也不必讓女兒出去養家……”

  又來……婧舒握緊拳頭,她很清楚自家繼母多有戲,若不及時阻止,她可以哭一整個上午。“母親挑重點說吧,我還得去上課,若是去得晚了,學生不滿想退束修,娘身上那幾十文錢恐怕不夠退。”

  常氏一愣,忙進入正題。“家裡是什麼光景,婧兒心底清楚,只是眼看婧兒已經及笄,要是再不快點說一門親事,怕是要耽誤……”

  “昨兒個劉媒婆來過了?”一句話直指重點。

  常氏愣住,她沒想到婧舒不羞不臊就直問了。“是。”

  “說的是哪一家?”

  “是張家,張家夫人可喜歡婧兒了,說你知書達禮,人又長得好……”

  她不聽常氏廢話,又問:“張家給多少聘禮?”

  說到這個,常氏雙眼發亮。“張家願意給二十兩。”

  二十兩就把她給賣斷?婧舒輕歎,果然是個不懂過日子的。“母親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爹爹現在的藥,每個月得一兩半,而家裡的糧米布料,若非我摳摳省省,依母親的用法,一個月至少得花三百文,張家給的銀子根本撐不到一年。

  “倘若我不嫁,繼續在學堂裡教書,每月可給家裡掙一兩銀子,再加上抄書賺的,雖辛苦卻勉強能夠度日,哪種情況比較划算,娘算不出來?”

  “宇兒年紀不小該啟蒙了,你祖父、你爹都盼著宇兒光耀門楣。”

  意思是要賣掉她讓宇舒上學?“宇兒可以跟我一起去學堂。”

  跟她?光認幾個破字能考狀元?常氏雖沒直說,但眼底的鄙夷一清二楚。

  “到下月領束修還有二十幾日,你爹的藥快停了,不管怎樣眼前這個難關總得先過。爹娘考慮張家,不僅是因為錢,張家確實是門好親事,倘若此番錯過,怕是日後婧兒再尋不到好親事。”

  好親事?這話虧她說的出來,張家是有幾個錢,但張軒是個病秧子,同住一個村裡鄉鄰,沒幾個人見過他的面,聽說他長年臥床,而大夫曾經透露,張公子能活多久不好說。

  這叫婚姻?不對,應該叫做沖喜。她氣笑了,問:“母親確定張家是門好親?”

  常氏忙道:“當然是,張家老爺胸有丘壑,並非一般常人,張夫人溫柔良善對誰都親切,有一對這麼好的公婆,婧兒嫁過去之後,非但不會受折磨,又能吃穿不愁,這樣的婚事人人搶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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