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 > 命中無妻 | 上頁 下頁


  一世孤老?為什麼,因為她?憑什麼啊,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更何況她還不是他的女人,怎就說這麼重的話?

  因為她快死掉,甜言蜜語便不要錢的往她耳裡灌?因為他想當好人好事代表,令死者不心留遺憾?她不會也不該相信的,可偏偏他的口氣那樣哀慟悲涼,硬是說服了她。

  她乾笑兩聲,用十足痞的口氣道:“你別害我沒痛死卻嚇死了,堂堂三皇子呢,什麼名門閨秀娶不得?別胡說了啊!我答應,當鬼之後在身邊保護你,再替你尋個美嬌娘,幫你們牽線……”

  “就算會嚇死也給我受著,那是我的肺腑之言,你當人當鬼都給我牢牢記住。”他阻下她的話,口氣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然後莫名地,她相信了、牢記了,更莫名的是這個“相信”,讓她深深、深深地安下心……

  她長歎氣,苦笑道:“如果有來世,我會對你好。”

  “這是允諾?”

  “是,我、蕭芳的承諾,永世有效。”

  他笑開了,心底卻明白——她做不到。

  負著心愛之人一步步慢慢走著,太陽威力依舊,他口乾舌燥、不停舔著刺痛乾裂的嘴唇,但是到最後連口水都沒有了。

  鮮血帶走她的精力,蕭芳越來越覺得疲累,她想假裝無事,想運足中氣同他說話,但是……無能為力了。

  “夏侯淵,我死去後,懷裡的匕首歸你。”

  “好。”

  “我希望你活下去,如果太渴,就喝我的血吧。”

  夏侯淵皺眉,再一次嗎?再次拿她的血續命?心……苦了……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身子漸漸軟下,最終失去心跳呼吸……

  他繼續往前走,然而身後的玉蘭花香消失,無須回頭,夏侯淵便已明白她不在了。

  大男人是不作興哭的,可理智阻止不了淚珠,晶瑩從眼角悄悄滑下,眼睛一陣椎心刺痛……

  此生,又是一場絕望……

  眼睛張開,天色尚未大亮,窗外朝暾初起,雲朵染上幾抹霞光。

  柳婧舒慢慢坐起身,並不冷,但她拉過棉被將自己裹緊,下意識看著床下的棉鞋。

  她沒穿過繡花鞋,不知道穿著那樣的鞋子,自己會不會覺得臭美,但是縫著珍珠的長靴真的挺漂亮。

  下床,套上棉鞋,她的鞋頭也有一抹深褐色的血漬,但那不是砍殺敵人留下的,而是殺雞染上的血。

  聽起來有點掉分兒,但是她很感激,感激自己不是蕭芳。

  從及笄之後,她陸陸續續作著怪夢,一段段的故事、一篇篇的哀愁,不同的女子與男子在夢境中反覆出現、離開、消失,她不理解為什麼會作那樣的夢,可每回醒來,心裡頭總有說不清的滋味,是愴然哀淒、沉重壓抑。

  公雞啼鳴,她將自己從低沉的情緒中拉回來。

  走到院子裡,淘水盥洗後進廚房升火,打開米缸,就剩兩把米了,頂多能夠撐得過今日。

  想了想,她走到地窖前,拉開上頭的木門,順著梯子往下爬,地瓜也剩下不多,豆子麥子早已告罄,兩甕醃漬的菜還有半滿,她覺得很煩,但時間不容許她在這時候多想。

  隨手挑幾顆地瓜,盛了一碗泡菜,她爬出地窖進廚房做早飯,另一邊還起了爐子熬藥。她直覺看一眼掛在牆上的藥包,還剩下兩日的草藥,爹爹那病得長期養著,一日不可缺藥……

  “停!”她對自己說,真的不能再想,再想就要遲了。

  做好早飯,她聽見母親和妹妹的房門打開,在後院打井水梳洗,婧舒皺了眉,卻沒多說半句。

  常氏是繼母,妹妹柳媛舒比她小一歲多。

  母親薛玟生產時沒熬過,離世了,祖母在的時候常說,母親是個會過日子的,她有一手好廚藝,嫁進柳家後就卷起袖子到城裡賣糕點,光是那一年掙的就讓家裡蓋新屋、鑿新井,還足足置下十畝地。

  祖父在時家裡光景不差,這才送唯一的兒子去讀書。

  總是這樣的,身邊有錢就盼著光宗耀祖,祖父把柳家的希望全壓在父親身上,父親只需要讀書,旁的啥事都不必經手,慢慢地他被養得光會讀書不通庶務。

  後來祖父過世,臨終遺願讓兒子一定要當官,為此家裡不斷變賣田地供他念書,十八歲那年柳知學終於考上秀才,可家裡卻窮得揭不開鍋,眼看就要放棄科考這條路了,幸好薛玟在此時嫁進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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