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 > 良臣吉妻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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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蘭抬眉,怔怔地看著陪嫁的丹雲和白芯,兩個丫頭,一個天真、一個老練,勢單力薄的三個人,未來……會很辛苦吧? 丹雲輕咬唇,白芯十歲就跟在主子身邊,但她不同,她是侯府家生子,從頭到尾都知道怎麼回事,帶著罪惡感,她低頭為主子檢查傷口。 兩片紅得發紫的握痕在晴蘭肩背間浮現,撞到床沿的手肘腫起來了,一碰就痛得她齜牙咧嘴。 晴蘭硬把眼淚憋回去,她很清楚以後還更多值得哭的事,現在只是起頭。 她是那種前面的路越難,越要開山辟路,弄出一片坦途的人,她表面溫柔可親,其實倔得要命,沒人能教她低頭,她寧可披荊斬棘,也不要屈膝。 這麼壞的性子應該改了的,但人就是這樣,明知自己性子不討喜,可遇到事,真性情就會跳出來撐局。 白芯很誇張,把她的手包得像粽子似的,看得晴蘭想笑。 「還笑呢,好端端結親不成,反倒結出仇來?」白芯邊嘟囔著主子,邊不滿地瞪住丹雲,她肯定知情,卻半句都不透露,害得主子進不進、退不退地卡在這裡,尷尬無比。 丹雲知意,跪地求饒,「小姐,奴婢知道的不多,且……侯爺不讓說。」 晴蘭理解,下人有下人的委屈,他們比上面的人更身不由己。 「過去就算了,現在你能把來龍去脈說清楚嗎?」 丹雲猶豫片刻後道:「賀大人求皇上賜婚,消息傳回府裡,主子們亂了套,大小姐的婚事早就有打算,沒料賀大人橫插一腳,後來……」 想起外頭還有個女兒,他們找到村裡,一問二問之下,知道夏晴蘭有長進,在京城開了百味樓,知道百味樓,要尋她便也不難。 像聽別人的故事似的,晴蘭心下一片淒然,只能琢磨著接下來怎麼辦? 昨夜賀巽沒在喜房裡歇下,今日,新嫁娘被冷落的消息將會傳遍賀府上下,她很清楚自己將會舉步維艱,但再艱難,這第一步,她還是必須走出去。 賀巽沒有進一步動作,她猜測他決定認栽。 因為祖父勢強?因為面子?因為聖旨?她不清楚他吞下惡氣的原因,但清楚接下來的路她必須一個人走,沒有人能扶她一把。 「真要出去嗎?可是早上奴婢出去……」 被賀府下人為難、瞧不起了?她可以想像。 晴蘭拉起微笑,對兩人說:「再難堪,我都已經是賀家媳婦,不想受著就得改變。」 當縮頭烏龜,並不會讓事情更容易些。 「萬一老夫人不待見小姐怎麼辦?」 成親第二天,新郎本該領新娘認親,但新郎不見蹤影,這會兒去見賀老夫人,豈不是把臉送上門,讓人家打得啪啪響。 「今天不見,明天再去,明天不見,後天再行,總會見到的。」晴蘭下定決心打破僵局。 「這算什麼嘛,把賬算在小姐頭上,豈不是欺善怕惡,欺弱畏強?有本事找侯爺去呀。」白芯忿忿不平。 丹雲輕扯白芯袖子,示意她小點聲,隔牆有耳,何況眼下情況確實不妙。 丹雲壓著嗓子問:「小姐,要是爺狠下心呢?」 不管賀巽是否狠下心,她都沒有退路,無退路之人,哪有權力悲觀?何況她不想不戰而降,她想再為自己賭一把。 揚眉,她鼓舞丫頭也鼓舞起自己,「這事確實是侯府不厚道,但事已成定局,與其為了過去耿耿於懷,銜恨相待,不如懷抱希望、展望未來,凡事事在人為。以後別再叫小姐了,知道嗎?」 這天底下最難的,不是誰能贏了誰,而是誰能容了誰。 賀巽不容她,便由她來容他,既然他認栽、既然他們成了夫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總得有一方吃虧,那麼……他已輸了裡子,面子就讓她來輸。 晴蘭的話鼓舞了丫頭們,兩人雙雙點頭,主僕三人走出院落。 賀老夫人還沒起床。 是沒起床,還是下馬威,晴蘭不想深究,她安靜地站在院子裡耐心等待。 賀府上下全由賀巽作主,早些年賀老夫人還帶著賀洵教養照料,等賀洵啟蒙後,自有先生教導,賀老夫人便當起那富貴閒人,諸事不看不管。 所以這事,她不會插手的吧。 晴蘭是商人,一個沒有「用途」的老人家,可以不必花心思的,但賀府不是商場,是她一輩子要待下來的地方,她不打算以利益來衡量每個人。 揚眉展笑,她不允許失意侵佔自己的情緒。 一個時辰過去,陽光照在背上,微微地刺痛麻癢,但她沒打算離開,老夫人總不會睡上一整天。 誰知賀老夫人定力無邊,硬是待在屋裡一聲不坑,僕婢進進出出端水送茶、送早膳,不久又一陣進進出出、撤下食盒,然後低抑的誦經聲傳出屋外。 賀老夫人擺明瞭態度,晴蘭該知難而退的,但性子裡的執拗硬是逼她站在原地。 聽著木魚聲、誦經聲,聲聲傳進耳膜裡,她想王嬤嬤了。 當晴蘭越來越會賺錢,家裡養起一票下人,王嬤嬤再不必操勞時,她在家里弄了個小佛堂,學起高門大戶的夫人們誦經,可她目不識丁,翻來覆去就是那句——大慈大悲南無觀世音菩薩。 重複的聲音、單調的頻率,讓伺候的丫頭昏昏欲睡。 她笑道:「嬤嬤沒事做就去街上逛逛,別整天瞎折騰菩薩。」 「就是沒事可以為你做,只能在佛前求你一世平安。」王嬤嬤一心為她,一意為她求得平安順遂。 而賀老夫人的經念得很好聽,聽著聽著,她彷佛回到那年夏天—— 王嬤嬤抱住她興沖沖說:「知道嬤嬤做了什麼?」 「做什麼?」 「我求菩薩賜晴晴一門好姻事,菩薩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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