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 > 宮鬥全靠演技 | 上頁 下頁
三十九


  齊沐瑱離開,向萸覷一眼梁貴妃,本為顧全大局、不想對她動手,可就是有人欠修理,你能怎麼辦?

  抓起畫筆輕輕一甩,幾滴顏料精准地落在梁貴妃臉上,她剛感覺到涼意,向萸立刻拿話岔開。

  「方才我遇見楊家小公子,他很喜歡奴婢的畫,約定好日後入宮,隨時找奴婢畫畫。小公子太伶俐可愛,模樣深入奴婢腦海,畫著畫著就把小公子給入了畫,還請娘娘恕罪。」

  被她這一打岔,梁貴妃忽略臉上的微涼,興奮地等待太后懲罰向萸。

  沒想這一忽略,待她回過神後,拿皂角死命刷洗,不但洗不乾淨,半乾的顏料還在她臉上擴散出一塊青紫,怎麼都去除不掉,之後的三個月,她頂著一張家暴臉,連門都不敢踏出去。

  太后會懲罰向萸嗎?

  當然不會,向萸胸有成竹。

  故事是齊沐謙說的,四皇子對爬樹有特殊喜好,寵子太后捨不得阻止,只能找來其他孩子陪玩,每回四皇子上樹,她就親自站在樹下護著,慈母之心昭然若揭。

  梁貴妃只注意到樹上的男孩長得像楊小霸王,卻沒發現樹下的宮女,眉宇間有太后的影子。

  向萸朝太后看去一眼,果然,動容了吧?

  太后走向牆壁,看看樹上、再看看樹下,這丫頭是刻意討自己歡心對吧,明知道對方的心思,她還是接納了。「賞,重重有賞!」

  梁貴妃詫異,怎麼會賞?應該重重懲罰才對啊。

  明明上回楊六公子爬樹,伺候的宮女一個個被打得下不了床,還有那身子弱的直接一命嗚呼,再也見不到隔天陽光。

  太后分明忌諱的呀,她想不出問題在哪裡,但看著向萸的目光越發淩厲。

  向萸只想帶走黃金百兩,對太后賞賜的飯食半點興趣都沒有。

  但太后賞賜誰敢不收,於是熬完那頓讓人胃脹氣的晚膳之後,在齊沐瑱戀戀不捨的目光裡,向萸轉身回德興宮。

  夕陽西下,紅色牆壁隔絕多餘陽光,陰涼的晚風鑽過身邊,讓人感到幾分寒涼,她加快腳步,卻發現前方有兩道影子。

  直到走近了,她才看清楚那是齊沐謙和小順子,是特地來接她的嗎?

  咧開嘴角,掩不住的歡欣鼓舞,她邁開雙腿朝他飛奔,速度越來越快,待來到齊沐謙身前時,他展開雙臂迎接。

  向萸想也不想,一個跳躍跳到他身上去,像只無尾熊攀在他身上。

  他喜歡她的笑容,喜歡她的歡欣鼓舞,更喜歡她的熱情,托著她的小屁屁,擁緊她的小身體,他在她耳畔說:「受氣了?委屈你了。」

  他怎會知道?太后身邊有他的人?他沒有想像中那樣勢孤力薄?驚訝加驚喜,她圈緊他用力說:「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

  跳下來,她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說著自己的惡意。

  不過是幾滴顏料,就讓她這麼得意?太善良了,對付梁貴妃可以下點重手。她最重視什麼呢?金錢、財富和容貌吧,既然容貌毀了,那就……

  念頭一起,幾天後玉芙殿鬧小偷,她的金銀票據、首飾頭面全丟,依她的性子早該鬧起來的,但是並沒有,因為床頭擺了一支刻著茉莉花的玉簪——是她給薛紫嫣的賞賜。

  一夜之間變赤貧,貴妃成了跪妃,偏偏她派回家求救的宮女連玉芙宮都走不出去,一跨出門,不久就會被發現暈倒在某個角落裡。

  這讓梁貴妃更加相信,絕對是薛紫嫣來找她索命,因此病情更嚴重了。

  齊沐謙和向萸走在前頭,小順子有眼色地遠遠跟著。

  「相不相信這條甬道上有鬼?」他想到什麼似的問。

  「有、有鬼嗎?」她張大眼睛四下張望,後背汗毛豎起。

  「有,冤死的、被害死的、莫名其妙死的一大堆,先帝曾讓道慧國師來這裡看過,國師說此處聚陰,那些陽壽未盡、不該死卻枉死的人,魂魄無處可去,天擦黑就會在這裡徘徊聚集,因此天黑後宮人們就不敢往這裡走。」

  「那你還來接我,不怕鬼嗎?」不知者無畏,他不說,她肯定會大大方方、昂首抬頭,闊步往回走。

  「我不怕,我還希望能夠遇見幾個,問問他們娘在那裡過得好不好?或者問問枉死的娘親是不是也在這裡徘徊?」

  非常輕的口吻,卻重了她的心,眼睛濕濕、鼻子酸酸。低頭順著他的手臂往下看,視線停在衣袖下方的修長手指,他的臉長得不怎樣,但手指美爆了,修長而優雅,那是雙藝術家的手。

  下意識地,她緊緊握上。

  她的掌溫濡染上他的,他彎起雙眉,翻掌,將她的手攏進掌心。長長的甬道裡,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一步接著一步、不疾不徐。

  兩世為人,她的親人緣分極淡,好不容易有個疼愛自己的爹爹,沒想緣分仍是淺薄。

  向萸天性懶惰,她沒想要混得風生水起,也不想千古留名,倘若父親防護罩還在,她肯定會沉浸在創作的幸福裡,一輩子沒出息。

  但命運把她往復仇路上推,她打心底反彈,卻無法容許自己什麼都不做。因為她明白,倘若什麼都不做,遺憾會終生傍著自己。

  想起孤軍奮鬥的自己,想起被困在牢籠裡動彈不得的自己,那種想尖叫卻無法發出聲音的壓抑,他也經歷過吧?那種越掙扎綢綁得越緊,繩索陷入肉裡,無比疼痛卻只能和著血吞咽下去的滿腔憤恨,他嘗過更多吧?

  同病相憐,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們應該更憐惜彼此、更珍視彼此。

  「我也想要。」她低聲說。

  「想要什麼?」

  「想在這裡遇見父親。」

  他挑起的話題,卻讓她澀了眼睛,找不到爹娘的他們,只能試圖尋找他們的魂魄來安慰自己,真是可憐啊。

  他們走得很慢,像在等待……思念的親人們尋聲找來。

  「聽說人死後會化成星子飛到夜空,靜靜地庇護地上的親人。」

  她遙望星空,賣火柴的女孩被母親接引到天堂,如果自己的最後一天來臨,父親母親會不會也出現,朝著她伸出雙手,微笑道:好孩子,來爹娘這裡,我們一家人團聚。

  「會嗎?」這個說法很好,他喜歡,好像連死亡都可以帶著幾分盼望。

  「我希望會。」

  走著走著小跳躍起來,她哼起旋律,柔聲輕唱,「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媽媽的心呀魯冰花,家鄉的茶園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

  淺顯的歌詞,寫盡對母親的思念,齊沐謙也跟著抬頭,望向夜空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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