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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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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叡笑眯眯地接下聖意,皇帝也笑眯眯地在心中忖度:此役過後,該給這孩子封個什麼? 兩人都笑逐顏開,但旁邊那圈人一個個表情都很沉重。 打仗……那得燒多少銀子?戶部尚書的鬢角微微抽痛,兵部尚書想到要與金人打仗,頭皮發麻;刑部尚書開始算計,如果把罪犯放出來打仗,有多少人可以用? 人人心底的算盤都敲得劈哩啪啦響。 照理說,璟叡是將軍,只管戰場上的事,在「臣領旨」三個字過後就該安靜退下。 可他拍馬屁功力年年增長,皇帝越來越喜歡他,因此武官開會時他在,文官開會他也在,他都快當上半個宰相了。 怎樣?嫉妒嗎?皇帝樂意,誰敢有意見? 於是璟叡繼續坐著,繼續聽大臣論事,也繼續從國事討論中嗅出些蛛絲馬跡。 這是呂襄譯次次強調的——朝堂動向對商人很重要。 比方,確定朝廷要在榆州挖礦的消息後,他就可以立馬從易縣將幾百車的鐵鍬、斧頭拉過去,再花點銀子和當地的父母官吃吃飯、套套交情、送送禮,到時光是買賣工具就能賺上一大筆。 他坦承,自己沒事幹麼找個忙到騰不出手的人合夥做生意?不就是貪圖這些「內幕消息」嗎? 因此身為合夥人,璟叡紋風不動地坐著、聽著,也分析著。 終於,皇帝擺手讓眾人退下,璟叡跟著百官退出,卻沒想到皇帝獨獨喚住他,他就在眾目睽睽下轉回禦案前面。 直到連太監都退開,皇帝這才開口問:「朕聽聞一件新鮮事,不知是真是假,得問問你這個當事人。」 「是,臣有問必答。」 「聽說你放話要用軍功來替自己爭公侯,不願受祖蔭庇護,此話是真是假?」 這麼快就傳到皇帝耳裡?他身邊有多少皇帝眼線? 璟叡急急雙膝跪地,拱手道:「臣不知天高地厚,萬望皇上恕罪。」 「這麼快就把話吞回去?捨不得到手的爵位?」皇帝似笑非笑地問。 他望向皇帝,滿臉的欲言又止。 當年成王兵變,先帝封了不少王侯,一個個都要世襲,一個個都要把自己的兒子、侄子塞進朝堂裡,可一來,那些送進來的人,是真有本事還是假有本事還值得商榷;二來,靠著先祖庇蔭,有采邑、有俸祿,一個個吃得嘴裡流油,卻對朝廷無分毫助益。這種事多了,著實鬧心。 倘若朝廷銀子多到國庫裝不下,也就不計較,可眼下國庫緊巴巴的,一提到與金人對戰,戶部尚書那張臉簡直像吞下十斤苦瓜。 而禮部尚書提起太子迎側妃的規制,戶部尚書都快掉淚了,還得皇帝自掏腰包出點血。 在這種情況下,皇帝哪還肯肥了別人痩自己? 更何況,豬貪了頂多給點糧,人貪了是無底洞啊。 你給,他收,你不給,他就到處挖洞,好好的一個國哪禁得起這些藩王公侯拿著鏟子到處刨? 一葉知秋,兩則訊息讓璟叡猜出皇帝動向,於是他在同僚間放話,測試皇帝反應。 本以為得花點時間等它發酵,沒想到速度會這麼快,可見得皇帝的耳目暢通,那麼…… 往後他得好好利用「這些管道」,讓某些不欲人知的事「上達天聽」。 「有話就說,別這樣看朕,像朕委屈了你似的。」 璟叡緊鎖眉頭,一揖到地,歎道:「稟皇上,臣是在祖父膝下長大的,祖父經常感歎,雖是先帝大恩,賜韓家如此榮耀,可鎮日蒔花養草、讀書垂釣,沒替朝廷盡力便得此供養,心中有愧。」 「老靖國公真是這麼想的?難怪,屢次朕想賞他些什麼,他總是直言推拒。」皇帝心歎,是個清廉忠臣呐,若換上別人只會嫌不夠,怎會擔心拿得太多? 「祖父心系天下蒼生。」 「當年若沒有老靖國公捨命相救,朕豈能穩坐朝堂?他那是應得的。」 「祖父捨身為國,朝廷大恩雖合情合理,可是子孫承爵……稟皇上,臣並非埋怨,似父親若非仗恃這點,確定即使自己庸碌一生,仍可以安享榮華富貴,怎會年過四十還是一事無成?京城王孫貴族多紈褲,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再說了,有多少人家後院,為承爵一事戰火不斷、硝煙四起。家宅本是親情所在,卻成了最涼薄的地界,臣斗膽稟報皇上,這幾年襄譯為承爵一事,幾度險些喪命,卻為著家宅和樂、父親名譽,不敢作聲,這個爵,承得太委屈。 「再者朝廷花那麼多錢,養一群富貴閒人便罷,若他們還要仗著身分欺男霸女、魚肉百姓,那就太過分了,偏偏五城兵馬司礙於他們身分,不敢隨便動手,生怕動輒得咎。長久下來,民不安生,一旦民怨起,國之根本不穩矣。」 皇帝細細忖度璟叡的話。 此話若是沒有承爵之人提起,可以責他私心、嫉妒,但從一個既得利益者口中說出,那叫什麼?叫作忠君愛國,叫忠心耿耿,擁有這種臣子是天下皇帝的最大幸運。 皇帝望著璟叡,雙眼中光芒漸增,削爵這件事他已經思慮很久,卻尋不出光明正大的理由。眼下道席話聽下來,襲爵此事不管是對朝堂、對百姓、對王公貴族,都是百害而無一利,在這種情況下,削爵勢在必行。 好吧,就讓文王、禮王、尚王、勤王先起這個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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