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 > 罪婦大過天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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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順沒把話說完,齊穆韌扯起喉嚨怒聲道:「江太醫,快給我藥恢復內力,我要去找皇上談。」 江太醫走近,齊穆韌在他眼底看見淡淡的悲憐,為何?他察覺不對的大喊一聲,「不許!」 但江太醫拿著銀針的手往下一紮,齊穆韌再度陷入無邊黑暗。 再度清醒,齊穆韌猛然坐起,他這才發覺受限的內力已能運用自如,他飛快下床,卻被一陣暈眩襲擊,幾乎站不住腳。 兩名宮女快手快腳地上前伺候,齊穆韌甩了甩頭,甩掉那份虛弱感,舉目四望,他發現王順和江太醫已經不見蹤影。 「現在是什麼時候?」齊穆韌啞著嗓子問。 「稟王爺,午時剛過。」宮女擰來熱帕子,為他淨臉。 已經這麼晚了?阿觀、阿觀怎麼樣了? 他心急火燎的急著起身,可他根本無法站直身子,屋頂仿佛在頭頂上轉圈,地板在腳底下虛浮,眼前的景物扭曲變形,他連這張床都無法離開。 一名宮女捧著託盤往前,上頭放著一套乾淨衣物,走近齊穆韌。 「王爺漱洗過後,皇上在禦書房等您,江太醫吩咐,王爺換好衣裳後,請喝下桌上的藥,自然不會再頭暈目眩。」 他一把推開衣裳,指著那張變形的桌子,斥道:「把藥端來給我,立刻!」 禦書房裡,皇帝安坐在案後,拿著奏摺一本本批示。 齊穆韌比想像中更快,他狂奔進屋,瘦削的面容上銳利的目光逼視,教人怵目驚心,皇帝心頭一震,他明白……這孩子是怨上自己了。 齊穆韌的行為舉止是大不敬、是殺頭罪,可他顧管不得,他只要阿觀完好無缺。 皇帝的表情深沉如古井,他已經聽到王順的回稟,阿觀于齊穆韌,比想像中重要,可惜,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他們兩人註定終生錯過。 那丫頭一句「君無戲言」堵了他的後步,她有休書、有寧死也不願回頭的固執,他是皇帝,斷無失信於女子的道理。 「你這是做什麼?想造反?」皇帝凝聲問。 齊穆韌額暴青筋、面目猙獰,目中怒火熾烈,拳頭握得骨節喀喀響,他忿忿地屈下雙膝重重跪地,身子往前,五體投地。 「求皇上饒阿觀一命。」 「殺她的人不是朕,是你。」 齊穆韌全身一怔,世上最傷人的,是真實言語。 沒錯,殺她的人是他,在他決定用阿觀頂替何宛心那刻起,她就被自己殺死了,她一縷孤魂從遙遠的時代來到這裡,她本一心一意求獨立,卻因為他的保證、他的愛情,強留下她的心,是他斷了她的想望,斷了她的命…… 「我願意用盡一切換得她活命。」 他求天求地,求一個時間倒轉、天地重回,那麼他願意,願意讓罪惡感淹沒他的良心,願意用一輩子的愧歉來換得阿觀活命。 「穆韌。」皇上歎息,說道:「你知道阿觀說什麼嗎?」 挺起上半身,滿臉的無助與狼狽,齊穆韌掩飾不住那雙受傷野獸似的眼神,皇帝輕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她說什麼?」 「她說:無人能掌控天地,即便你再能幹,也無法取捨他人的心。後悔從來不是人生選項,你只能選擇向前走,而她,已經選擇了自己的命運走向。」 他不知道這話能不能說動穆韌,但自己被阿觀說動了,這對兄弟太辛苦,身為父親,既然不能為他們做得太多,至少……至少給他們一個快樂的機會,至少給他們選擇命運的權利。 齊穆韌怔住,她已經選擇好命運走向?那個走向是什麼?死亡嗎?她幾度昏睡、睡不回去,所以想用死亡回到那個有父母、親人、有古文觀止的世界? 兩顆豆大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不願意承認的事實重重地壓迫著他的神經。 皇帝見他如此,輕聲道:「這是葉茹觀要朕轉交給你的。」 皇上示意,身旁的小太監迎上前,把一紙素白信箋交到齊穆韌手上。 他打開一看,心猛然沉入穀底。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他記得它,這是她交給自己的第二篇文章,用來換一次出門機會的文章。 她想告訴他什麼?她不過是他的過客,而他只是她的南柯一夢?而如今,夢醒、心碎,那些甜蜜的、快意的、痛苦的、哀愁的,皆成過往煙塵? 她就這樣輕易放下了,那他怎麼辦? 他放不下啊,他不願意放下呀,他執著與她再次攜手,她卻不給他半分機會。 齊穆韌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風靜,身若凝雲不動,可那心底,倏地一聲零落的歎息,重重墜落,他失去她了…… 齊穆笙從外頭急奔進來,他緊張、焦慮,滿臉皆是掩飾不去的恐懼。 他跪到齊穆韌身邊,看見淚水漫過二哥臉頰,心猛然抽搐,他一把抓住二哥的手,急急問道:「二哥,怎麼了?阿觀怎麼了!」 他抓得很用力,齊穆韌手臂上的傷口繃裂,血漫過雪白裹布在衣袖上染出一片鮮紅刺目。 像是回答齊穆笙的問題似的,王順捧著玉罐從外頭走進禦書房,他沒多看齊家二兄弟一眼,直接跪在皇帝跟前,將玉罐高舉過頭,揚聲道:「稟皇上,罪婦葉茹觀已經伏法。」 皇上清冷的聲音說道:「把骨灰交給靖王爺。」 簡短的一句話,卻像是千面萬面鑼同時在齊穆韌耳邊敲響,喧天震耳的聲音撞擊著他的耳膜,嗡嗡嗡嗡……他失去自我意識、失去知覺、失去情緒……他顫巍巍的雙手,接過骨灰壇,緊緊地、緊緊抱在懷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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