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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那寨子的頭頭定有些本事的。

  此事起因是李太傅告老還鄉,李太傅是四皇子齊宥莘的師傅,早年是朝廷重臣,後來教導皇子有功,因年事已大,皇帝特頒黃金千兩並賜王侯儀仗,令他光榮返鄉。

  一路上,有五百名軍衛護送,卻沒想到行經瀝縣時,所有家當竟然全被山賊劫去,狠狠掃了皇帝的面子,皇上震怒,下令拘了當地官員,並派穆笙和孫將軍前去剿滅。

  得知這差事時,齊穆韌還前往禦書房請願,說弟弟習文不識武,自願為弟弟擔下皇差。

  皇上聞言,似笑非笑問:“穆韌,你打算把穆笙護在背後多久?他不小了,早該為自己闖點事業。放心吧,有孫立民在,穆笙根本不須臨敵作戰,何況朕對穆笙有信心,他的城府、能力不在你之下,你這個當哥哥的,早該學會放手了,掐在手裡的小鳥是飛不高的。”

  皇上的口氣輕鬆、態度愉悅,齊穆韌猜想,這次的差事並不難,若非有十成把握,皇上不會讓穆笙出頭。

  他打心底明白,皇上待他們兄弟是極好的,小時候父親出征,穆笙重病差點兒熬不過來時,皇上甚至微服出宮探視。

  那日穆笙發高燒、哭喊著要找父親,他親眼看見皇上背著穆笙在院子裡走著,輕聲慰哄。

  那天,皇帝對曹夫人撂下重話,他說:“穆韌、穆笙若是有個萬一,我定讓你的兒子和整個家族賠葬。”

  這兩句話雖然保住了他們的命,卻也因此……讓他們的處境更形困難。

  “說到這個,大哥,我真想和這個頭頭好好攀交一番,他是號人物。”齊穆笙眉開眼笑,仿佛他們聊的不是山寨頭頭,而是至交好友。

  “怎麼說?”

  “他叫白鈺方,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長相清秀又懂文墨,實在不像普通山賊,他用兵之奇令人咋舌,光是五百名壯漢加上手中兵器不足,竟能與三千官兵周旋一日一夜,若非大哥逼我熟讀兵法,領兵的又是身經百戰的孫將軍,這一戰是輸是贏還難說呢。”

  “你盤問過他嗎?知不知道他為何落草為寇?”

  “就是問過,才會延宕半個月才回京。”

  “怎麼回事?”這回穆笙鬧得動靜太大,甚至有言官上言,參奏穆笙。他幾次面聖,欲請命到瀝縣把事情弄清楚,皇帝只是淡淡一笑,說道:“你該對穆笙更有信心的,他是你的弟弟。”

  “白鈺方落草為寇,一個大好人材不為朝廷所用,皆是貪官污吏惹的禍。”齊穆笙義憤填膺地說。

  “是誰?”

  “一群人,並且官官相護,讓百姓有冤無處伸,不過當中最讓人矚目的是鄭品堯。”

  “鄭家?”

  這兩年鄭家相當活絡,鄭品堯本是江南首富,皇帝南巡時,地方官員借用鄭家莊子,皇帝因而邂逅鄭家嫡女,鄭品堯便把女兒送進宮中,而這其中不乏二皇子的牽線痕跡。

  江南女子不同官家女子,她不懂宮中規矩,卻天真浪漫、嬌憨得惹人疼愛,在後宮中顯得難得而特殊,很得皇帝青睞,鄭品堯因此得了個五品官職。

  年初,傳出鄭女有孕,皇帝提了她的份位,升為貴嬪,此消息傳出,鄭品堯立刻在京城裡活躍起來,他到處結識京官,與人為善,由於出手大方,許多官家都樂得與鄭品堯相交。

  “他們都做了什麼好事?”

  “那兩千人都是受不了官府重賦稅而逃上山的,聽說在喻川省,過路要繳銀錢、車馬進入城中要繳入城費,在城裡做個小買賣,兩文錢的饅頭都要重抽一文錢,省裡的官員像豺狼虎豹,誰不肯繳銀子就關進牢獄中,得等家人湊齊銀子才能將人贖回。”

  “這兩年風調雨順、國庫豐盛,皇帝連連下旨減免各地稅收,這些官員竟然敢陽奉陰違?”

  “可不是,瀝縣更嚴重,在那裡,連生個孩子、死個老人都要繳稅,否則孩子不准入戶,死人不准入棺。”

  齊穆韌眼底閃過一抹厲色,問:“白鈺方又是怎麼回事?”

  “白鈺方是個舉人,他的妻子貌美,被當地的七品縣官李泰給瞧上眼,利用官威想逼白鈺方休妻,白鈺方不肯,竟賴他為匪賊。

  “白鈺方受捕入獄,妻子為救他出獄,允了李泰,願委身于他,白鈺方出獄後,一股怨氣難伸,當真上山落草為寇,而他的妻子在知道白鈺方脫離險境後,竟上吊自盡身亡。

  “我為查此事,在那裡多待上十餘日,暗地搜集那群官員的惡行罪證,今天一入京,就把證據連同奏摺全呈給皇上了。”

  “皇上怎麼說?”

  “皇上笑了,說本是讓我去逮幾隻小蚊子,沒想到我把整個馬蜂窩全給捅了,雖然口氣中帶點責怪,可那表情瞧上去分明是欣喜、安慰,倒讓我懷疑起這個馬蜂窩是摘對了還是摘錯。”

  齊穆笙口氣裡帶有幾分得意,看來就算他捅了蜂窩,皇帝對這個結局也是滿意的。

  齊穆韌輕拍弟弟的肩膀,笑道:“摘了窩兒是好事,不過就像果子一樣,要等熟透再摘下來,那滋味才是最好。”

  齊穆笙聽懂了,自己畢竟還不經事,朝堂政局看得不如大哥明白。

  “我本想到宮裡找皇祖母邀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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