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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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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二房郁瀚屏倒是個知書達禮、肯上進的,念書念得還不錯,對長輩也溫順恭敬,只不過打小身子就不好,一年到頭,吃的藥比喝的湯還多。 鬱瀚屏十四歲那年,母親給他定下一門親事,便是擔心他來不及留下一子半女的,二房從此沒了人。 十七歲那年他迎娶康氏為妻,之後因為他身子不好,雖然康氏遲遲不見動靜,家裡也不敢再給他納妾,直到前幾年,康氏終於懷上孩子,生下長子郁以翔,只可惜好景不長,孩子未滿周歲,鬱瀚屏便撒手人世。 如今孩子已經九歲了,可孤兒寡母的,在侯府裡哪有地位可言。今年年中,太夫人辭世,喪事辦好後,曹氏便急著找來族人作證,與二房分家,對著族中長老哭窮喊貧老半天後,曹氏只給了二房幾百畝田地、一個城郊宅子和一間鋪子,就權當分家了。 康氏心裡雖然忿忿不平,但她比誰都明白,曹氏是個心狠手辣的,嫁入侯府多年,她的肮髒手段她見得多了,如今太夫人已經不在,再不能護著二房,倘若自己計較太多,別說拿不到田宅鋪子,到最後兒子會不會遭遇毒手都很難說。 曹氏雖然很會生孩子,卻不擅長教導孩子,幾個孩子和他們的母親一樣,耍心機鬥狠可以,但要他們做點正事很困難,才十幾歲便流連青樓酒肆,不理會家中生計,銀子像水似的流了出去。曹氏也不是不心急,追著罵過幾回,但見他們還是那副德性,不睬不理的,也只能由著他們去了。 可即便兒子這般窩囊,曹氏卻也不容人將他們看低,有一次太夫人不過隨口對鬱以翔說了句,“你那幾個哥哥,日後怕是指望不上了,你得好好念書,文成侯府得靠你了。”隔不了幾天,鬱以翔就莫名其妙被人給撞進湖裡,幸而當時有下人經過,趕緊把他救上岸來才沒釀出禍事。 從那天起,康氏便將兒子拘在屋裡,連學堂也稱病請假。 因此太夫人一死,曹氏趁機提分家,康氏便毫不猶豫點頭同意,立刻帶著孩子搬出文成侯府。 秦宛音看著康氏的例子,便關起門來與曹氏深談,表明自己願意與侯爺和離,什麼都不要,只帶自己的嫁妝離去。 曹氏一聽,心中大喜。她盼著這個嫡妻位置多年,若不是太夫人壓著、防著,甚至撂下狠話說:“假使秦氏夭亡,必定再替侯爺謀一門好親事。”迫得她不得不按捺下心思,沒對秦宛音動手,否則她早就想辦法除去她,好將自己推上這位置。 善於權衡利弊的曹氏明白,再進門的女人,可不一定像秦氏這樣容易拿捏。 曹氏喜孜孜地將秦宛音的話轉與郁瀚達,沒想到他雖然風流昏庸,對這種事情腦子還是清醒的。 當今皇帝看重秦氏一族,秦宛音的兄長在朝堂上益發受到重用,若非這攀親帶戚的,皇帝看在秦舅爺分上,以他的能耐,說不定早就被剔除於朝堂之外。 曹氏無法說通丈夫,秦宛音只好自己和他深談。她說:“倘若妾身不幸入禍,人在情在,人亡情滅,秦家又怎會在朝堂上照看侯爺?” 就是這幾句話打動了郁瀚達,同意讓她搬出侯府另居,對外的說法是為死去的太夫人祈福,而真正的原因,是防範曹氏對她動手。 當了多年的枕邊人,郁瀚達怎可能不清楚曹氏手段有多兇狠,如今曹氏已人老珠黃,不及當年嬌豔,若不是她替他生下三個兒子,為著兒子的名譽前途著想,他早就有出妻的心思。 這天早上的馬車便是為秦宛音備下的,她將搬到城郊一處荒僻的田宅裡,與康氏比鄰而居。 “夫人出來了!”一名車夫低喚一聲,眾人急急打起精神。 誰不曉得侯爺夫人是最心慈寬和的大好人,雖然在府裡地位不如曹氏,可她待下人溫厚親善,不管是哪個婆子、丫頭進了她的梨香院,都不想出來。 侯府大門一開,一名年近三十的女子走出來,她穿著一身白綾繡襦,高身材玲瓏有致,月白的腰裙以藍色細絛壓住,一張婉約的鵝蛋臉,長睫微垂,雖然稱不上美豔,卻也是清秀明媚。人人都以為侯爺夫人醜過無鹽女,卻不知道她是這等長相,初見時都是微微吃驚。 她身旁有兩個二十歲左右,做婦人打扮的女子,一左一右扶著她上馬車。 右邊那個,穿件白綾對襟襖兒,淺紫色的衣領,下身是淺腰素色飄帶襦裙,眼波流燦、容光煥發,清麗絕俗的臉蛋上有一雙動人杏眸,她叫楊素心,曾經是萬花樓的名妓,有一副譽滿京城的好歌喉。 左邊那個,穿淺紫色花綃襖子,外罩魚肚白的花縐紗衫,外面系著嵌絲的百合繡羅裙,面如芙蓉,肌如瑞雪,容顏明豔無儔,她叫柳盼采,出身和楊素心相同,她擅舞,脾氣倔強、性子潑辣,當年貴人們要砸下百金才能求得她一舞,若非郁瀚達風度翩翩怎能入得了她的眼。 這兩位頭牌名妓,現在都是郁瀚達的姨娘。前幾年,郁瀚達花了大把銀子把人給贖出來,抬回府裡,可這樣千嬌百媚的女子卻也沒得到幾年寵愛。新人入府,便有舊人暗傷,然而這時代,男人為天,便是黯然也只能怨自己命不善。 秦宛音帶著兩個姨娘在車子裡坐定,從娘家帶來的幾個嬤嬤和丫頭也依序上車後,車子緩緩起行。她輕輕撩開簾子,看了眼住過十三年的文成侯府,輕聲歎息。 “夫人……”有雙動人眼瞳的楊素心輕喚一聲。 她回過神,苦笑說:“沒事,只是心有所感,十三年了,一晃眼就過了,想當年大紅花轎抬進門,還以為自己覓得良人、終生有依,誰知竟淪落這番境地。” 想當年,十五歲的小丫頭,在燈下一針一線繡著自己的嫁衣,心裡甜著,嘴角笑著,人人都說文成侯爺俊美無儔,是京裡數一數二的俊公子,待人又體貼溫柔,是所有女子都想要的夫君。 那個對婚姻充滿幻想的小丫頭,在嫁進侯府第二天,夢醒了。 丈夫的通房丫頭,一個長得比一個美豔,她們會撒嬌、會哄人,她們在侯爺面前是一副樣兒,在她面前又是另一個模樣。 她們沒將自己看在眼裡,秦宛音不怨她們,因為即便是要仰賴一世的丈夫也沒把自己看在眼裡。她說不出滿口苦澀,可心底真切明白,自己再無回頭路可走。 然後她有孕了。十個月,夫君無法仰仗,她只能日日祈求上蒼,賜給自己一個可以倚靠終生的兒子。那個時候,即使無數妾婢進了侯府,即使曹氏佔據丈夫所有心思,她都沒有太多傷心,因為她滿腦子想的全是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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