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 > 九命皇子妃 | 上頁 下頁


  「就、就月中普、普度寺,姑、姑娘在寺裡賑糧,姑娘親口邀我,今、今、今日到府一敘。」他竟然被她嚇得抖如篩糠。

  「所以在那之前,我並未與你見過面?」雖是追問,可她的口氣沉穩,像坐堂縣官,迫得說謊者無所遁形。

  「上、上個月中,在下曾、曾遠遠見過姑娘一面,在、在下欣賞姑娘心慈良善,便央求媒婆上門。」李海廷駭得實話全吐出來。

  「換言之,所有的情投意合,是從這個月中,普度寺開始的?」

  「是,我倆一見鍾情,深歎相見恨晚……」李海廷強自振作起精神,企圖多說些什麼,卻讓她眼底的寒冽給堵住。

  「那日陪我前往普度寺的,有家丁七名、長工八名、婢女五名,以及寺中方丈三名,從出門到回府,他們片刻不離我身邊,若我與你有私,他們豈會不聞不覺?別說他們,便是寺中方丈,他豈能容男女於佛門淨地定下私情?

  「快說!今日是誰為你開的莫府大門?是誰允你壞我名聲?是哪個內神通外鬼,幫你做出這等下作惡事?」

  詩敏字字句句踩在理字上頭,咄咄逼人,問得李海廷無法應聲。

  他愁了眉目、深吸口氣,拱手道:「姑娘,你就別倔強了,不管如何,今日之事,我定會負起責任,我李海廷對天發誓,此生定會好好對待姑娘。」

  他這番話等同否決了之前自己所言,什麼一見鍾情、什麼情投意合,全是他信口胡謅,壞姑娘名聲罷了。

  可莫大小姐沒聽出其中意味,竟還接了口,助李海廷一把。

  「是啊,妹妹就認了吧,反正你的身子已經不清不白,今日之事傳出去,還有哪個男人肯要你?幸而李公子肯負這個責任,李家雖非名門,卻也不愁吃穿,你就等著大紅花轎上門吧,至於爹爹,不過是一時氣憤,別擔心,娘會勸爹爹的,咱們呢,就把壞事辦成佳事,皆大歡喜。」

  莫芬敏本是個刁蠻潑辣之人,選秀之事讓她心懷怒恨,如今,她能不幸災樂禍、落井下石?

  詩敏聞言目光一轉,嘴角噙起輕蔑笑意,那個笑竟讓莫芬敏冷透心。

  「我言出必行,名譽,我看得比你更重,壞事便是壞事,怎地塗金抹銀,都掩飾不了糞土之牆。只不過今兒個父親才說要把姊姊從選秀名單上頭換下來,由我擔上莫家名額,怎話才說出沒多久,就發生這等髒事,還真是令人費解啊。」

  詩敏一面說著一面走向梳粧檯,短短幾句話,便讓原本懷疑她的下人們,目光齊齊轉向莫芬敏。

  見狀,她氣急敗壞,指著妹妹的後背怒道:「你不要信口雌黃,你有什麼證據說今晚之事是我一手主導的?我今晚都待在屋裡,哪裡也沒去。」

  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糟,她慌亂的態度讓眾人把目光定在她身上,越想越覺得可能,若非二姑娘真被陷害?

  詩敏態度自若地坐在梳粧檯前,背對著眾人,輕言輕語說:「我可沒說姊姊主導,姊姊慌什麼呢。

  「我只是想著,今日害我之人,我一個都不願意放過,活著,我不過是個弱女子,或許對付不了世俗輿論、對付不了有權有勢的人們,但死了、變成厲鬼,定能向那些欠我的人追出一個公道……」

  語畢,她手中抓起一把銳利的刀子,那是她用來替病人除瘡剜肉的,她的指頭細細滑過銳利的刀鋒,看著鏡中的自己,慘烈一笑。

  眾人還沒有意會,就見她舉起刀子,往自己胸口一送,位置分毫不偏,刀落,鮮血狂噴,她望向鏡子,看著身後錯愕的……親人。

  她笑得惡毒、笑得猙獰,滿屋子的人,她一個都不想放過。

  「詩敏!」她最後的知覺,是莫鑫敏的放聲大喊。

  屋裡靜悄悄的,一副楠木棺材擺在廳堂中央,那裡面,躺著詩敏的屍身。

  今天是她的頭七,她盯著搖晃的白燭和繚繞的香煙,耳邊聽著奶娘的啜泣聲,心隱隱作疼。

  莫府上下都離靈堂遠遠的,只有幾個婢女、家丁被派過來守靈,他們很害怕,連手都哆嗦著,但他們不得不乖乖待在這裡,直至今日,那一幕血流成河的場景,依然震撼人心。

  那夜的事廣傳出去,慈眉觀音受賊子所辱,憤而自戕,一時間成為京城裡被熱烈討論的話題。

  成千上百受過詩敏恩惠的平民百姓,每日攜家帶眷到莫府,向她磕頭,哭聲傳遍鄰里。

  而莫大人因為「心疼愛女」,憂思成疾,臥病在床,無法上朝。

  事情傳進皇帝耳裡,他感佩詩敏的貞烈,在午門外處死了李海廷,並下詔為詩敏立一座貞節牌坊,而莫大人官升一級,從正三品成為從二品。

  詩敏斂眉一哂,淒涼的笑容映在眉梢。

  算命相士的話真准,他們說:她的娘親、哥哥以及自己,是蔭父、親夫君的命格,有他們在,莫大人定能仕途光明、前程遠大。

  可不是,連她的死都能為父親掙得升官。

  只是名譽呵,多麼虛偽矯作的東西……

  她蹲在奶娘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肩頭,一聲輕喟、一句抱歉。她早該聽話的,若非她太弱勢,怎會放任自己走到今天的地步?

  彷佛是感應到詩敏存在似的,奶娘猛然抬頭,淚流滿面問:「小姐,是你回來了嗎?你回來看老奴嗎?」

  鼻間一酸,心頭像凝了血珠子,她在奶娘耳畔輕聲道:「離開莫府,和兒子好生過日子吧,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受委屈了。」

  奶娘沒聽見,仍然舉目四望,想找尋小姐身影。

  搖頭,詩敏起身,離開靈堂,走回自己的寢屋。

  屋裡的燭火亮著。裡面有人?

  詩敏不解,這種時候,誰還敢進「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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