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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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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夜晚來臨。 這個晚上月明星稀,圓圓的月亮帶出柔和光暈,彝羲又抱著田蜜坐到樹上,肚子塞滿食物,可她還是想嘗嘗龍眼的味道,所以他又采來兩竿龍眼,剝著殼慢慢喂她。 其實龍眼已經過季,沒那麼好吃了,但有人讓她靠看,嘴裡的龍眼分外甜蜜。 「彝羲,你猜,為什麼我的名字叫做田蜜?」 「為什麼?」 「外公說,看見我,就像嘴裡合了龍眼一樣,甜得想發笑,所以叫我田蜜。 「小時候,我覺得這個名字難聽死了,可是長大後,才漸漸明白,可以成為別人心中的甜蜜,是件很幸運的事情,那代表,他很愛我。」 彝羲想說「你是我心中的甜蜜」,但掙扎半晌,終究沒有說出口。 「你覺得我的名字難聽嗎?需要改名字嗎?」 「不需要,我覺得很好聽。」 「你比九獸好很多,他老是嘲笑溫柔。看來溫柔是對的。」 「什麼事是對的?」 「溫柔老說,雖然我們都沒有爸爸、媽媽,但我有疼愛我的外公、外婆,她沒有,我有嚇死人的財產,她卻要拚命賺錢才能養活自己、還清助學貸款。她說,老天爺對我比對她好。以前我不認同她的話,現在,認同了。」 「為什麼?」 「因為同樣遇上穿越的人,老天爺讓我遇上你,而可憐的溫柔卻遇上九獸。」 「這是誇獎嗎?」他笑問。 「難道我誇得太合蓄,你聽不出來?」她笑答。 「聽出來了,謝謝。」天底下,只有她會覺得他比九爺拿貴、比九爺好。 「彝羲,記不記得我們上次看的那部電影?電影裡面,有個小孩的父親在樹上幫他搭樹屋?」 「記得。」 「小時候,我很希望有人幫我在龍眼樹上搭樹屋,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可以爬上來,看星星、看月亮。」 「你應該早一點講的,我們在這裡停留五天。」 「你要利用這五天幫我蓋樹屋嗎?」 「我可以蓋起來的。」 「太浪費,如果我們有很多個五夭,我不介意小小奢侈一下,但是……」她比出一根指頭。「我們就只有一個五夭。」 何況他不在,她怎麼可能留在讓自己倍感孤單的老家,她定是要待在人來人往的大都市,即便那些人與她沒有交集,但匆忙的身影多少可以為她驅逐幾分孤寂。 他聽懂她的意思了,垂下眉。他不會安慰人,只好再施幾分力氣,將她緊攬在懷中,聞著她淡淡的發香,心疼。 「知不知道在田裡摔倒時,我為什麼放聲大哭?」 「因為痛。」 所以他狠狠修理了那些青蛙,如果可以,他願為她修理所有欺負她的人事物。 「不對,因為有舞臺、有觀眾。」 「不明白。」 「小時候跌倒,如果外公外婆不在,我就會站起來拍拍屁股,繼續玩,但如果外公外婆在,我絕對要放聲大哭上好一陣子,看他們緊張得焦頭爛額,我才肯停止哭泣。」人啊,總是欺負最疼惜自己的人,這就是劣根性呵。 「他們心疼你。」 「是啊,有人心疼的感覺真好。」微微抬頭,看向他的下巴,尤其心疼自己的人……是他。 「阿蜜。」 「怎樣?」 「有沒有發現,敘封對我很不友善?」 「別理他,從小他就以為自己是我的監護人,我和哪個男生走得近一點,他就鬧脾氣。」 「傻瓜,他生氣是因為喜歡你,以後如果有小強的話,就讓他來替你抓,如果想要觀眾耍賴一下,就打電話找他,好不好?」 這樣,他才不會走得太憂心。 他的話苦得她垂下眉毛。她輕歎著說:「喜歡,不是一個人的事,如果不喜歡還要利用對方來填補……對他、對我,都不公平。 沉默了,他何嘗不知道,問題是他只能找一個男人讓自己託付……託付他滿胸口的心疼。 他們都安靜下來,看著買空,星星不多、月亮不圓,今晚的夜空並不精彩。但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他們在月下、在樹上、在只有他與她的空間。 隔天清晨,他們搭七點的高鐵回臺北。 田蜜刻意裝得像無事人,話題一個接一個,從演藝圈新聞到政治新聞,嘴巴不休息,也不讓腦子有閒暇,就怕一旦出現閒暇,就不由自主想起分離。 由南到北,一站經過一站,他們終於回到家裡。 進屋,她忙東忙西,整理行李、洗衣服做飯,十一點鐘,他們一起吃完最後的午餐。 她給他一本相簿,裡面有她瘋狂拍照留下的作品,她打開他的醫箱,塞入滿滿的伏冒熱飲,她企圖多做一點事情留下痕跡,卻發現時間已經迫近。 送他出門時,她在笑,可是眼眶很紅,不停吸著鼻子,還倔強地不斷向他解釋,她不是傷心而是鼻子過敏。 她在家門口對他揮手,說:「一路好走。」話說完,馬上猛搖頭,嘴巴呸呸呸好幾下。 他問:「怎麼了,吃到沙子?」 她扁嘴回答,「那是對過世人們的祝福,不吉利。」 彝羲失笑,她不是常批評古人不科學、太迷信,怎麼她現在也開始迷信?是不是因為太在乎所以小心翼翼? 她說:「你要好好的,有空就多看看夜空,沒空就在腦子裡面想我,你可以娶個女人替你生下孩子,也可以敬她愛她疼惜她,但是,請你千萬不要忘記我」 講到後來,她的聲音硬咽,卻還是強撐笑臉。 他搖頭,眉心打上千千結。他怎麼可能忘記她?揉揉她的發,他柔聲說:「傻瓜,難過的話,哭出來會比較舒服。 她固執搖頭,越笑越燦爛,卻也越笑越假。 「你要記得,我不是楊桃,我是龍眼,想到我心就要甜甜的。」 這麼心酸的要求,他要怎麼回答?他只能將她攬進懷裡,深深地歎息。 他終於轉身,送走他的是一張比哭還醜的笑臉,想起她他的心不甜,只有酸楚和苦澀。 她站在陽臺上,看他走到巷子口、看他招計程車,看他,徹底離開,就像他不曾到來。 回到房間,她把自己包進棉被裡,直到此刻,她才放聲大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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