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芊樺 > 郎心叛變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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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死! 沒有理由,無法解釋原因,她只要他活著。 即使一輩子永遠無法重新再開始,即使一輩子鴻溝般的差異永遠橫跨在兩人之間,她只要他活著,就像他要她活下去那樣—— 「你答應過要讓我看到你死!你絕不能死在我以外的人手中!」 鎖甲輕撞的聲音回蕩在空中,發出空洞而寂寥的回聲,醴驍回過頭,微揚的薄唇似乎說了什麼,隱藏在風聲中,留衣沒有聽見。 這一晚,煽動暴亂的火苗在介國各都同時燃起。 以齊都為主力攻擊點的王族餘黨雖然人數眾多,卻因組成軍馬盡是心懷二心的烏合之眾,很快便潰敗在紀律嚴謹的醴軍攻擊下。餘黨殘兵逃到都外的密林時,被趁勝追擊的醴軍由四面的出口團團圍住。 為了儘早結束這場惡鬥,讓主帥醴驍能夠返都接受治療,醴軍的數名副將採取極端的猛烈火攻。熾熱的烈焰在油脂的傾倒下熊熊燃燒,將整座密林籠罩在一片火牆之中。烏黑的濃煙自密林頂端竄起,驚慌的叫喊與淒厲的呼救聲伴隨著落荒逃出的餘黨殘兵沖出了密林。 時過夜半,各都郡陸續傳來順利剷除引起暴動的王族餘黨殘兵,而在齊都郊外蔓延的火勢,則在天快亮時被醴軍逐漸撲滅。慌亂的逃命者被守在森林四邊的醴軍一舉擒拿,然而逃命者與被踐踏的屍首內,卻始終沒有發現王族餘黨的首腦將月。 歷經爆炸陰影籠罩的詢政廳與軍部各都軍,在這一夜所逮捕到的王族殘兵口中,套出了將月主導陷害醴驍的一切陰謀,「左惡將軍叛變」的不名譽終於含冤昭雪,然而,遠在齊都的醴驍的狀況卻一點都不樂觀。 大量的血液從醴驍的身體流失,領軍緝拿王族餘黨的激烈戰況使傷口大受衝擊,儘管軍醫已經縫合傷口,高燒與昏迷卻仍籠罩著醴驍充滿死亡陰影的灰暗臉龐。 連續數日,醴驍夢囈不斷,仿佛隨時都會失去生命之火。 「啊,母親……」夜裡,床上的男人發出了一陣痛苦的呻吟。 留衣驚醒過來,擰起濕布換下已被醴驍高熱體溫溫熱的濕帕子,僅只是一點點輕微的震動,他好看的黑眉立即糾結起來,疼痛氾濫在那張俊俏的臉龐上,留衣慌了手腳,只能伸出手,不停地在男人的發上輕輕撫慰。 「母親……母……親……」醴驍的聲音斷斷續續,微而難聞。握住自己的大手,像是走失的孩子終於找到母親般,緊緊牢抓。 無法改變出生的不名譽、年幼失怙的痛苦、成長時期的坎坷,是造就醴驍乖戾個性的最大原因。在經歷戰火洗禮的混亂聶國中,一個年幼的孩子根本無法自己生存下來,為了能夠活著,他吃盡苦頭,直到被幸峨侯發現前,他就像是被人遺棄的野狗般,獨自度過很長一段露宿街頭的生活。 沒有享受過溫情的醴驍,無法瞭解情感的面貌,在那段餐風露宿、充滿詐欺與訛騙的生活中,他只學會如何懷疑,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比起還有母親的愛、比起還有介麒給予的溫暖,她比他更為幸福。 她並不是世上最可悲、可憐之人。 透過莞慶的口,她才明白他始終不曾快樂過。不懂得去愛,不懂得被愛,只能以不斷的傷害、強烈的反駁,去隱藏自己的孤獨心中的畏懼,在他心底那個還沒成形就已經被現實扼殺、對幸福有著無限憧憬的少年,只能存在夜裡懦弱出現時,獨自啃噬心底悲痛的傷痕中。 「別丟下我……」 「不丟下你,再也不丟下你!」她撫著他的臉,輕聲寵哄著。 細吻心疼地落在他的頰上,一個,兩個,三個……暈黃的燭光下,那張俊秀臉孔上好似泛起了微亮的水光。良久,被丟棄的恐懼才慢慢離他遠去,遊移在那對緊閉眼簾上的水光,也才終於消失。 「別丟下我……」總是冷笑的薄唇緩緩升起了一絲安心的笑。 留衣看著他,忍不住悲慟襲上身來,這個可憐男人的軟弱,竟只有在失去了清醒意識時,才能無慮地釋放出來。過去,他壓抑了多少兒時懼怕的淚水?連哭泣的勇氣都沒有的人,好可憐! 七天過去了,醴驍仍在昏睡。 在不斷的日出與月落間,仍以緊閉的雙眼無言地隱蔽了屬於生命的鮮麗色彩。 等待他清醒的日子中,留衣並沒有停下日常生活,她一樣清晨醒來,梳洗、用膳、讀書、寫字;傍晚時,用膳、盥洗,而後熄燈歇息。因為等待是一種令人容易發狂的時間流逝,她只能用這樣的方法,強迫自己進行生活的腳步。 第十天時,醴驍清醒了,帶著意識不清的眼神看著她。 她還來不及驚喜,也還來不及通知莞慶,他又再度陷入深眠。 留衣捧著那張沒再露出嘲諷表情的臉龐,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啊……情願他是醒著嘲弄她,也情願他是冷笑著奚落她……只要他能醒來,他怎麼待她,她都甘心忍受啊! 「小姐,回房歇息吧!」 莞慶、如敏不停地在耳邊喚著她,她卻怎也不肯離去。 在見到那雙金色的高傲眸子重新睜開以前,她無法睡,也睡不著。現在她只能靜靜地坐在那裡,撥撫著他散亂的髮絲,偶爾打開書,說著孩子們睡前的故事;她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安撫自己心底的不安。 第九章 十八天后,醴驍終於清醒過來。 受傷的身軀雖然躺臥良久,卻似乎沒有一點酸麻的感覺。他睜開眼,適應著房內的光亮,發現房中除了自己,還有一名趴睡在床沿的女子。女子是留衣,那個陰錯陽差走進自己生命的王族之女。 那張淚痕滿的臉龐上,有著醴驍再熟悉不過的線條,可現在,那張總是倔強著的小臉似已不見怨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對寫滿了濃密擔憂的緊皺黛眉! 是在擔心我嗎?他靜靜地看著留衣,觀察的視線由髮絲滑向她伏趴的雙手。 那雙纖瘦的手臂好像變得更細瘦了,柔軟的長髮也只隨便的以絲繩綁住,全身上下沾滿難聞的草藥味……她守在自己身邊多久了?而他又昏迷了多久? 「啊……將軍!將軍您醒了?!」房門在這時突然被人打開了,端水進門的如敏一見醒驍清醒,驚喜的眼淚馬上掉了下來。 「您清醒了,真好、真好!小姐好擔心好擔心好擔心您,一直不肯睡,一直守在您的身邊……我……我去請莞慶大人過來!」 「不,別去,讓小姐休息。告訴莞慶就好,要她晚些再過來!」起身的動作使肌肉受到牽引,疼痛的傷口傳來筋骨逐漸癒合的拉扯感,醴驍痛得眯起眼,清醒之前的記憶仍然停留在揮軍追捕王族餘黨上。 已經過了很久嗎?他昏迷了很久很久嗎?「我昏迷了多久?」 「從您被參軍大人送回來,已經十八天了,這十八天小姐沒有一天合過眼……」 「如敏……」醴驍掀起被襖。「把小姐扶上床來。」 「是。」如敏略顯笨拙地將陷入深眠的留衣移至床榻上,卻絲毫沒有驚動她。 連這樣大幅的動作都無法將她驚醒,是累壞了,也是倦昏了。 醴驍看著移入被襖內的她一凹陷的眼窩浮現淡淡的紫青,那紫青是為他守夜、看護的痕跡。 啊!十八日嗎?十八日,就又讓她瘦了一圈。「這些日子,小姐有定時用膳嗎?」 「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將軍好一點時,小姐就吃得多一些!將軍不好時,小姐就少吃了。」 「如敏,去替小姐燉碗粥,熱一點,綿細點。等小姐醒了,讓小姐吃。」 「是。」如敏退了出去,歡天喜地的聲音穿透了門扉。 醴驍看著那門,有些莫名的感覺,何時他的生死,變得那麼令人覺得開心?「是你的緣故嗎?」 是因為她嗎?因為她,所以那小女孩對他的清醒感到歡天喜地! 「你想要我活著嗎?為什麼?你對我的恨呢?」指掌下撫摩的是她柔細粉嫩的額,一陣激動的心潮滑過醴驍身體內最柔軟的地方。 啊——好美的臉龐! 昏厥時的夢裡,自己看見的就是這張充滿慈光的臉龐嗎?忍不住伸出手,醴驍緊緊地擁住她。 赤裸的軀幹氾濫著熾熱的體溫,溫暖了她柔軟嬌小的身子,他將她的頭緊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大手撫摩著那片浪海般的美麗長髮,柔細的髮絲纏綿在指縫裡,難以言喻地帶來了一陣奇妙的滿足感。 那從未有過的滋味如細蟻般鑽進了四肢百骸,醴驍情潮難忍,情難自禁地吻向那抹朱紅,柔軟的觸感刺激著他的感官,一股復蘇般的激流熱化了他的心與身。 是……他的!這女人是只屬於他的女人! 難忍心中潮湧的心緒,醴驍的手抱得更緊、更密實了,仿佛有了一點點空隙,佳人便會在瞬間消失一般。 「你……你醒了?!」緊密的擁抱驚醒了懷中佳人,她驚慌地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無禮唐突自己的男人,卻只管著伸手摸著他的眼、他的眉。 啊——他終於醒了,終於回到她的身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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