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飛花 > 雙燕飛 | 上頁 下頁


  抬眼望見門前石獅張牙舞爪,一副吃人不吐骨頭的樣子。驀然想起什麼,她喃喃自語:「生不入官門!?br>十多年前發生的那一切,猶如隔夜般清晰地印在腦海中。當年母親冤死獄中時,臨終給她的遺言就是:「生,不入官門。」

  母親是想告訴她:這天下沒有她們這樣的賤民、窮人說理的地方。

  這十多年來,她把這句話小心珍藏在記憶裡,一刻也不敢忘。可想不到今日,她要破了堅守十多年的誓言,卻是為了一個已經不再愛她的男人!

  但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所以,即便她現在已經知道柳江南情變,心中仍難對他起絲毫的怨懟,畢竟他們曾經那麼相愛。況他和吳湘兒的事,事關私德,卻也不能成為她見死不救的理由。

  打定主意,剛要抬腿。背後傳來一聲高呼:「鐵口直斷,不靈不要錢。姑娘,要算命嗎?」說話的人中氣很足,這一聲竟震得她的耳膜隱隱發痛。

  她回頭看去,一個身形瘦削,蓄著山羊鬍子的老叟正舉著招幡,三步並作兩步向這頭趕來。口裡忙不迭地招攬生意:「不靈不要錢,不靈不要錢哪!」看樣子他是很久沒有人光顧了。

  老叟氣喘吁吁地趕到燕蘊詩身前,左手將招幡用力向地上一杵,右手一伸,突兀地嘶聲嚷嚷道:「看相三文,拆字一文。姑娘看相還是拆字?」若非他那副風都吹得倒的身板和因為嘶啞而倍增滑稽的異鄉口音,那樣子看上去活像要打劫,哪裡像是算命!

  燕蘊詩訝然失笑,從懷中掏出一文錢,在老叟眼前一晃,道:「還沒見過像你這樣急性的。我不信這個,錢,你收著吧。」

  老叟接過那文錢,看了看,往懷裡一揣,諂笑道:「看姑娘這樣實在,我送姑娘幾句話,不要錢。」

  燕蘊詩道:「不必。」轉身向衙門口走去。

  「弦斷難織夢霓裳,愛執反復兩分張。千帆過盡皆不是,形單影隻魂瀟湘。」算命老叟忽然有些吃力地念出幾句話來,讓燕蘊詩愣了神。

  燕蘊詩自幼失去雙親,沒念過私塾,識字也不多,但老叟所吟她雖然不能完全明白也略略猜得到八九分。這算命的敢情是在說她一生的姻緣坎坷了。料想他平日早編好十七八首相類的打油詩,逢人就好行騙,所以只是笑著搖頭,不信。

  「老人家看我似平常小女子?」她問。

  「不似。」老叟搖頭笑道。

  「那老人家看我——似巾幗鬚眉?」她略略詫異,又問。

  「也不似。」老叟笑答。

  燕蘊詩柳眉一挑,對老叟道說:「我不似平常女子,我粗手大腳,明眼人一看便知。但說我不是巾幗鬚眉,老人家憑什麼下此判斷呢?」

  老叟眼珠一轉,抬手捋了一下山羊須,笑道:「姑娘剛才取銅錢給在下時,在下發現姑娘雙手佈滿了繭子,這樣的繭絕不是長年勞作造成的,所以在下猜想姑娘在某一方面有過人的本事。但要說到巾幗鬚眉,那可得有一顆鐵血男兒心才成。」

  燕蘊詩大感奇怪,點頭道:「老人家說得有理,可老人家怎知道我沒有一顆鐵血男兒心呢?」

  「老朽從姑娘面相上看出姑娘愛上了一個人。這個人當初因故和姑娘分開,如今姑娘想要破鏡重圓,可惜男方已是名草有主。姑娘想要裝作大度,成全了他,可是心裡偏偏又忘不了他。以至於因為他的緣故,將來會生出諸多事端來。姑娘拿不起,又放不下。光憑這一點,姑娘就擔不起『巾幗鬚眉』這副擔子。」

  聞言,燕蘊詩面色一變,暗忖: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看來自己果然擔不了「巾幗」的虛名!無奈長歎一聲。

  老叟見燕蘊詩臉色大變,似害怕她會發火,忙賠笑道:「老朽所言,姑娘愛信不信。嘿嘿,告辭,告辭!」說罷扛起招幡扭頭便走,走出一段又回頭說,「老朽不但會看相還會治病救人。我且去城南的茶館打尖休息,說不定過會你會來找我呢。」說完一搖一擺地向城南方向去了。

  而此時,在阮宅的酒窖中。

  「江南,你沒事吧?」吳湘兒看著身側的柳江南關切地問。燕蘊詩離開了三個時辰,他就與她並肩在酒窖裡坐了三個時辰。什麼都不幹,就這麼靜靜地坐著,不言不動。她知道,他在為他們的處境擔憂,但他更掛心的,應當還是燕蘊詩這個人。

  其實,當初她逼柳江南帶她私奔也並非對他有所圖,只不過是不堪忍受做人小妾的命運。偏巧這時候他出現了,他為了那琴答應帶她走。他帶她到哪裡,能帶她到哪裡,她都認命了。如今他倆命在旦夕他仍然信守諾言不離不棄,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是我拖累了你!」她從背後輕扶住他的肩頭,歎了口氣,道:「其實你不必那樣告訴她。憑血蓮丹心旗的本事,她現在應該知道我不是你的妻子。」

  柳江南反手握住她蒼白而冰涼的指尖,沒有回頭,「傻瓜,事到如今你還說什麼負氣話,你當然是我的妻子。」

  吳湘兒道:「你答應帶我離開劉鈞時,我向你保證過一定會將琴交給你。其實這一路上,琴都在你手裡,你大可以拿了它一走了之。」

  聽到這裡,柳江南一震,轉身反手摟住她的纖腰,凝視她娟好的面龐半晌,才緊張地道:「你認為我會?」

  「當然不會。」吳湘兒語笑嫣然。雖然她此時氣息虛弱,面無血色,但仍舊美得驚人。

  「你對我那麼好。如果這世上只有我和你,我想就讓你這樣抱著,一直到永遠、永遠!」她將頭緩緩靠在他的肩上,聲音有些顫抖。

  柳江南嘴唇翕動,剛想說什麼,卻被她以指尖制止。

  「江南,你知道嗎?」吳湘兒低聲說,「其實我還留了一手。」

  「什麼?」柳江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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