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飛花 > 秦郎,情郎 | 上頁 下頁


  船樓上層,一個人正垂頭伏在欄杆上,上半截身子卻吊在欄杆之外。他披散著頭髮,右手拎著一隻酒壺,酒水正從壺中慢慢傾出。由於頭髮遮住了五官,半截身子又在那上面晃悠著,在夜色之中乍看還以為是個吊死鬼。

  齊雲皙偷偷地看了玄銀玲一眼,發現她先前的不快已蕩然無存,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樓上那人。不自覺地帶些怒氣地沖那人叫道:「秦兄,今晚的生意還做不做呀?」

  「做,為什麼不做?」那人用手撐著欄杆打著酒嗝道。

  「我帶了幾個朋友來。」齊雲皙道。

  「幾個?男的就算了,女的……進來……」

  齊雲皙無奈地歎口氣,對袁六道:「懶得和他胡攪,咱們進去。」

  大家繞過那幫歌姬走到艙口。正要進門就有幾個人出來阻攔,姓齊的好說歹說對方才許他與玄銀玲兩人上樓,留袁六和絹絹在下面等。袁六雖然不同意,但哪裡拗得過玄女俠。

  樓船外面看著挺大,但舷梯卻又窄又陡。二人一路攀爬居然幾次踩到破靴臭襪,幾乎被絆倒。樓內那味道難聞之極,再加上充斥著的酒味兒簡直讓人反胃。

  上了二十幾級臺階眼前豁然開朗,十餘盞大宮燈將閣樓照得亮堂堂的。仔細看去,更怪了,碩大的船艙竟然沒有分隔房間。四面掛滿了破布爛畫,而裡面的陳設除了一張短腿桌子和地面寬大的波絲毯就別無它物。這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先前那個披頭散髮的「秦公子」正席地而坐,舉著酒壺與兩名富賈模樣的人猜拳行令。矮桌上沒有精緻的江南菜肴,只有整雞全羊。大概是因為這樣吃著方顯豪氣,他此時更把上衣都解開,挽起袖子,拿把短匕去剁席上的肉塊兒,活脫脫一副占山為王的土匪模樣。

  見二人來到,他也不起身相迎,抬手指了指身邊的空位子道:「坐,先喝兩杯。」又只顧自己吃喝,再也不看二人一眼。

  玄銀玲沒想到所謂的「知音人」竟然如此邋遢,不由心底生起厭惡,但見齊雲皙已經就坐,也不好意思獨自站著,只好選個遠點兒的地方坐下。又有些好奇地看著那位秦公子,只是他現在的樣兒和先前吊在欄杆上也差不了多少,還是看不清楚臉面。

  最裡邊一個乾瘦老頭兒,自二人一進門也一直在打量。這時候看玄銀玲目不轉睛地盯著「秦公子」,不禁「嘿嘿」笑出聲來。

  那秦公子聽他乾笑,道:「絲瓜幹,你莫不是被酒嗆住了,怪叫什麼?」

  絲瓜幹伸出油膩膩的手摸著下巴,道:「我笑有人看上大人你了。」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秦公子狂笑幾聲道:「有這種事?是誰,讓我看她……漂亮不。」說完撩開頭髮,側過身子向玄銀玲那邊湊去。

  玄銀玲見他湊過來頓時臉上飛起紅霞,卻又忍不住想把他的模樣兒看個清楚。偏這個時候,齊雲皙怕秦公子又發起酒瘋突然起身抬手擋住,氣惱地道:「秦兄喝多了。」

  那秦公子見他神情肅然只好做罷。

  正覺掃興,這時樓下又傳來兩個女人的爭吵聲,緊接著是一陣「蹬蹬蹬」的聲響,原來是方才那個叫欣兒的女子跑了上來。可能是上來的時候和樓下的人吵了嘴,看上去有些生氣的樣子。

  齊雲皙一見她就有些冒汗。正想:不曉得又要弄出什麼尷尬事兒來。剛要把身子向裡挪,誰知她二話不說抬腿就照齊雲皙的後背狠狠地踢了一腳。這一下子他猝不及防下幾乎把整個臉兒鑽到面前的骨頭堆兒裡去。

  未等大家反應過來,那野女人又整個人直撲向對面的秦公子,扭住他的脖子,口裡叫道:「三郎,叫個不認識的姑娘上來也不叫你的老相好。」那聲音又酥又嗲。

  大凡是人都有個毛病,誰不喜歡被人追?女人喜歡,男人一樣喜歡。本來這妞一直扭住姓齊的,姓齊的表面上煩他,但其實心裡挺高興的。為什麼?因為自己有魅力呀。現在這妞兒不「煩」他了,還給了他一腳。反而去搭上其他男人。所以說,齊雲皙見她那肉麻的樣兒,不光牙發酸心頭也有些發酸。

  當時就顧不得再裝斯文,用手揉了揉背部的痛處,猛地站起身來,沖那軟玉溫香抱滿懷的秦公子抗議道:「這女人是什麼人,竟然這樣……這樣沒有禮貌!」

  絲瓜幹兒對面一個水泡眼吃吃地笑著道:「齊公子莫生氣,這位才是今晚的正主兒呢!」

  「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那秦公子卻指著懷裡的女人哈哈大笑著道:「沒錯,沒錯,這不就是你要找的『知音人』?」

  「豈有此理!」齊雲皙怒不可遏。這明明是個娼妓,這幾個酒瘋子非說是他的「知音人」,簡直是欺人太甚!一時氣昏了,也想學那野女人,一腳踢向矮桌,心想:我叫你幾個再吃,本公子也不是好欺的。只是不知道這矮桌為什麼像是生了根,並沒被他那一腳踢翻,反而是他自己的腳差一點兒被踢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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