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飛花 > 拂雲見桑青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還是買通地方官為他洗脫了罪名吧,那士兵好可憐。雲桑想道。

  「不用猜了。他一刀殺了那士兵!」張翼斷然道。這時張軫正斟了一杯酒,恭敬地遞到張翼的手中。

  「殺了他?」竹王悚然一驚,不過旋即哈哈大笑,「張相國你講笑話了。如果要殺他,當初何必要救他?簡直非人所為!」竹王這樣一說,多數人都忍不住大笑,因為張翼的想法很不可思議。不過雲桑卻暗暗吃了一驚:如果他真的救不了人就殺人,那豈不是和在葉庭的手法一模一樣?難道之前張合問他那個季孫氏的孫兒,就是這個士兵嗎?這樣就不難解釋,為何在葉庭那晚出事之前,她問他季孫氏的孫兒是怎麼死的,他就裝病不答。如果她事先知道這件事,那麼那個晚上,她也許會懷疑到他有殺死那些村民的動機……

  一想到這裡,雲桑的脊背竟起了一絲涼意。

  「果然非人所為!」雲青哈哈大笑起來,轉問張軫,「張公子,你說是不是?」

  此時,所有的人都聽出了屈雲青口中那位琴國的公子分明就是張軫。竹王雖然稀裡糊塗,但也察覺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妥當的話。索性裝瘋扮傻,竟又不顧身份破口大駡了那「琴國人的義子」幾句,再狂飲了幾杯,便醉倒不省人事,由王后和鄭袖扶回宮中去了。

  因為大王離席,不久酒宴也散了。雲桑卻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去找張軫。事後,雲桑從雲青的口中得知:張翼代表琴國前來向竹國提結盟,條件竟是竹國與麒國斷交。琴國一直以來對六國虎視眈眈,如果現在竹麒分家,那麼很可能面臨琴國的逐一擊破的命運,所以朝中有令尹昭睢等人的竭力阻止,眼見這事就成不了。誰知事隔兩日,又傳出張軫與靳尚打得火熱的消息。

  但是雲桑最關心的卻不是這些,她最關心的,還是張軫為什麼到了郢都以後再也沒有主動來找過自己。

  他是為了避開姐姐嗎?如果葉庭那一晚的記憶沒錯的話,他說他找到了治好她病的辦法,依他的性格,他會為了避免與姐姐見面的尷尬對自己見死不救嗎?這個答案,到了出冰的第七日以後,終於揭曉。

  那日雲青一早就出了門,午後又神色匆匆地趕回,然後取了她平時很少帶出門的神木杖匆匆地離開了。雲桑正在納悶姐姐這樣匆忙欲往何處,鄭鐸卻神神秘秘地向她說出個地名——渚宮。

  渚宮是竹王的離宮,建在一個四面環水的小島上,平時除了鄭袖的王船,是不許別的船在水上行使的。不過即使沒有船,雲桑也有辦法渡水。她四下看看無人,伸手做了個哨子向江中吹響,接著一陣攪水的「嘩啦」聲起,原本平靜無波的江面突然翻起層層浪花,圈圈漣漪向外推開,漸漸顯露出一個圓桌大小的龜背來。

  「老青,麻煩你載我去江心,我有急事。」

  雲桑縱身一躍,輕巧如落葉般飄到那烏龜背上,那老龜正好從水中探出頭來,扭頭看了她一眼又把頭埋回水中,劃動四足,快速向江心小島遊去。

  不一會兒到了岸邊,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築在十丈高臺上的渚宮輪廓。那整體泛著黑亮光澤的渚宮,像一隻蟄伏在小島中央,正在曬太陽的巨龜,既神秘又威嚴。

  到了目的地,雲桑跳下龜背,又向那老龜道謝,老龜怪叫了一聲依舊潛回水底不見蹤影。

  發足向那宮殿方向奔去,沿途經過一個桃園,此時正是蟠桃成熟的時節,卻有一個人不愛那蟠桃仙香,偏偏守住桃樹下一株野草發愣。仔細一看,竟是張軫。

  藍衣束冠的少年蹲身在一株桃樹下,用手掌輕撫著柔嫩的蘭草。他滿眼癡憐,似與戀人久別重逢。俯首貼近那野草,耳鬢廝磨,眼中流瀉的溫柔,令雲桑心中一暖:莫非他是睹草思人,想起了……

  「你在做什麼?」遠遠地,她沖他大聲問。

  「嗯,我在想,怎樣才能用蘭草做一個佩。」蹲在地上的少年答道。

  「蘭草做佩?你不是已經有一個了嗎?」那一個蘭草佩還是她送他的。

  「是啊,可是我想再做一個,把它送給我心愛的姑娘。」

  他拔起一株蘭草,雙眸專注於那嫩綠的草葉之上,一直沒有抬頭。

  「她是誰?」

  問完這句話,她的臉色突然有些尷尬。她覺得他說的那個姑娘分明就是自己,可是她卻害怕自己料錯了。

  如果他那麼在意她的話,為什麼到了郢都這麼多天也不來看她一眼,甚至也不關心她的病是否好了。也許,他還在猶豫是否應該和姐姐在一起吧。萬一他的答案真的如她所料想的那樣,豈不是自討沒趣?

  惶惶不安中,她幾乎有一種拔腿就逃的衝動,不過,她可能太多心了。

  「目前為止,除了你,不會再有別人。」少年終於站起身來,他側過頭來,看著她微笑。嘴角的弧度令人著迷。

  「什麼?」

  難道他的意中人已不是姐姐了嗎?

  她欣喜若狂,往前走了兩步,但終於忍住上前擁抱那少年的衝動,倏然停下來,轉身面太陽的方向,雙掌併攏,閉上雙目喃喃地道:「少陽東君,擁有無邊法力與仁慈的仙人,是你在幫我嗎?是你讓這片土地四季如春,是你讓蘭草長得那麼茂盛,是你的蘭草又將他帶到了我的身旁。我不是做夢吧,但願一切都是真的!」

  「當然不是夢。不信,你咬咬自己的手臂。」少年不知何時已經走近她的身畔,促狹地笑道。

  「為什麼咬我的手?」她臉一紅,啐了一口道,「我咬你的!」猛地攫住那少年的手臂,俯下頭來張口待咬,卻又瞠大了眼,驚呼出聲。

  「怎麼?你要咬我,我都還沒有來得及叫痛,你卻先叫了!」少年俯身察看她臉上的怪異表情,不解地道。

  「我都還沒咬,你……你的手怎麼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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